許清寧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與他失去意識時一樣,是在行駛中微微搖晃的馬車中。而陪伴在他身邊的,也依舊是白芷和紫蘇兩人,好似中間那一段時間根本不曾發生過什麼。
但是許清寧自己知道並非如此,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而在中間那缺失的一段時間中,所發生得事情更是決定了整個許家的生死。
在他付出靈魂的代價扭轉時間和空間之前,許家就曾經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因爲他想改變這樣的結局,所以纔會願意放棄自己日後的生生世世,換來一切重頭再來。
“少爺?”白芷見許清寧陡然睜開眼睛,從閉目養神中醒神過來,然後目光茫然怔怔的看著不知名的地方,不由心中一緊,低聲喚道。
許清寧回過神來,勾了勾脣對白芷露出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來:“我沒事,你不必擔心。”他目光悠遠,好似看到了極爲遙遠的地方,“只是覺得一切恍如昨日。”
“即使是事情到此刻已經代表著結束了,但是我依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隨時可能會迎來悲哀的結局……這大概就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吧。”許清寧微帶自嘲的說道。
白芷和紫蘇葉沉默了下來,這樣的感覺何止於許清寧一個人這樣想呢?對於白芷和紫蘇而言,其實也是如此,那種如履薄冰,兢兢戰戰的日子一點兒也不好過。
“少爺,一切都過去了,陛下沒有降罪,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最後白芷還是開口寬慰了一句。
即使她只是個奴婢,即使她懂得知識不多,但是這不妨礙她知道欺君之罪有多麼重大,又會受到怎樣的懲處,許家如今絲這樣得下場,已經比預期中的株連九族輕太多了。
許清寧默默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白芷說得很對,能夠有如今的結局,已經是僥天之倖類,如果還奢想太多,未免太過貪心,太過不知足。
馬車微微搖晃著,帶著許清寧往皇宮外而去,帶著他離開這個上輩子是噩夢的地方。當微風拂動車簾時,外面的風景偶爾會似有若無的展現出來,被馬車中的人看到。
許清寧看著窗外略過去的風景,忍不住掀開了車簾子,朝外面看去。此時馬車剛剛出了皇宮的城門,馬車外面只有一排紅牆黃瓦,看上去枯燥而乏味,沒有一絲美麗的風景。
但就是這樣枯燥而乏味的紅牆黃瓦,許清寧卻看得眼睛都不眨,無比的專注和認真,好像這些單調而沒有美感的畫面值得他銘記一生。
許清寧之所以會如此貪婪的注視著這些風景,自然是因爲這不僅僅只是普通的畫面,而是宮外的世界,象徵著自由和廣闊的未來。
同時也代表著這件事情徹底落幕,許家再也不會因爲這件事情觸怒陛下而被族滅。許家終於度過這一次的劫難,擁有明天。
等馬車終於行駛回許家,許清寧才見到了自己已經闊別許久的親人,只是當他的目光在這些迎接他的親人身上略過時,卻不由微微一頓,染上了些許暗沉。
他看到了祖母,父親,大哥和大嫂,唯獨沒有看到自己的母親,更加沒有看到自己的小妹。想到記憶中出宮之前曾經見到的那個被綁住的狼狽身影,許清寧沉默了下來。
雖然他不曾去了解過,但是他想他已經猜到了他孿生妹妹的下場和結局,惹怒了陛下,又做過那樣的欺君之事,只怕她日後必定爲此付出代價,而那代價一定並不輕。
而許家又有什麼臉面去祈求陛下諒解呢——如果不是陛下仁慈,也許就不只是許清恬一個人受到懲罰的而是整個許家都要搭上去。
更何況,其實許清寧也並沒有想要爲孿生妹妹求情的想法,而整個許家,除了自己那拎不清的母親,也沒有人會冒著被陛下遷怒的威脅去祈求饒恕許清寧了。
沒有看到自己的母親,許清寧其實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他並沒有貿然開口詢問,只是與迎接他的親人們好好聚了一番,述說了一番彼此之間的驚嚇和慶幸,並且感激陛下的仁慈。
在把宮中發生的事情,以及寧成帝要封他做國師的事情與許冰等人說清楚後,許清寧就覺得有些疲憊,他雖然剛剛醒來,但此前靈魂都處於漂浮無依的狀態中,其實是非常脆弱而且疲憊的。
此時靈魂好不容易回到了身體裡,本能的就想要從肉體中汲取力量恢復,靈魂上的損傷,所以許清寧纔會察覺到一陣濃郁的,彷彿從心底裡傳來的疲憊。
見他眉宇間露出幾分倦色,許冰心中暗歎一聲苦了我兒,非常體貼地說道:“寧兒剛剛出宮,他必定是累得很了,不如讓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許老夫人向來是最疼愛這個乖孫的,此時便毫不猶豫的一點頭說道:“也是,是應該讓我孫兒好好壓壓驚,可是苦了我寧兒了。”言語間滿是疼愛和心疼。
許老夫人心疼了許清寧幾句話後,就被丫鬟們扶了回到自己的壽安堂後,許清寧的大哥大嫂安慰了他兩句也相繼退開,反倒是許冰,卻是親自把許清寧往他所住的小院而去。
在路上,許冰沉默片刻後,還是直言把許母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許清寧,沒有任何隱瞞,他其實知道次子與林氏的關係非常親密,不似長子跟著他長大,對林氏敬多於愛。
許清寧沉默了下來,清雋秀美的面容上顯出幾分幽暗。他對於許母的結局並不驚訝,最終也淡淡點頭說道:“這樣也好。”
對於許清恬和許母,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原諒,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如今這般也好,用不著他去猶豫糾結什麼,她們已經有了各自的下場,如此……也好。
等到許清寧終於休憩好恢復過來,他發現那個幫助他扭轉了悲劇人生的神秘恩人同時也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恩人自稱是道家中人,精通醫術,武功高強。
然而……然而許清寧是個雖然從小學習君子六藝但是真的不懂武功連許清恬那三腳貓功夫都打不過的戰五渣啊!
至於醫術什麼的……許清寧表示他連望聞問切具體指什麼都不知道,至於什麼是君藥什麼是輔藥?對不起他只是聽過而已……
在寧成帝眼中,他許清寧就是一位武功高強醫術超絕的道家人物,但是隻有許清寧自己才知道,也許恩人是這樣的一位人物,但……他卻是吹牛皮的,他真的沒有這麼厲害。
好在恩人也知道他的水平,在離開之前留下了兩本秘籍,一本是頂尖的武穴秘籍,只要練成武功必定能獨步天下,不至於被陛下發現他是吹牛皮不懂武功的人。
恩人在臨走之前,將他的身體中的奇經八脈都打通了,修煉起武功來必定是一日千里,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所收穫。
而另一本則是醫術,也是無比珍稀厲害的醫典,如果能夠融會貫通,想來他確實能成爲一代名醫。
不說恩人對他別的幫助和恩情,就是他留下的這兩本秘籍也是恩同再造,這不由讓許清寧對他分外感激。
沒有真材實料,卻頂著國師這樣的名號,許清寧總是覺得非常心虛,剛好許父辭官打算帶著許夫人返回江南老家,許清寧乾脆就向寧成帝稟告,他要去江南摸一摸江湖的底子,然後才制定計劃限制江南。
從京城到江南這一路,也足夠他把武功練起來了,奇經八脈已通,他練武必定是事半功倍,無需多長時間就能有所成就,而且恩人留下的秘籍非常高深,他有自信能比得過其他江湖名宿。
急著要離開京城,倒不只是因爲許清寧爲自己的能力和吹的牛皮極度不符而心有不安,還因爲……他也對在宮中那一個多月的事情感到無比糾結。
雖然他和寧成帝之間什麼都沒有,但是最開始確實是恩人故意去引起陛下的注意的,所以說……陛下也是被恩人給連累的纔會那麼糾結啊!
許清寧不願意在留在京城,因爲無論是他還是陛下,都對彼此趕到難以面對和糾結,既然如此……他不如還是離開京城吧。
沒有去等那國師府建造好,許清寧與祖母和父親踏上了返鄉的路程,只有大哥帶著大嫂留在京中繼續爲官。
陛下雖然準了父親的告老還鄉,卻也提拔了大哥,這般的仁慈,許清寧心中是無比感激的,所以他早就在心裡發誓,這一世他一定要做一個忠君愛國的好臣子,絕對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他甘願成爲陛下手中一把鋒銳得用的刀,一把爲陛下剷除敵人、披荊斬棘的利器,即使爲了陛下折斷也在所不惜。因爲他的一生,許家的未來,都是因陛下的仁慈而被寬恕。
他這一生都將踐行忠君這個承諾,這是許清寧所能想到的報答陛下的仁慈和寬恕的唯一辦法。
唯肝腦塗地、以死效忠罷了。他這一生,都將忠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