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洪道:“京城發來消息,兩行吳澤下午拜訪了四阿哥和工部、戶部尚書……”
范毓奇頓時眉頭大皺,來回踱著步道:“糟了!忘了這一茬!兩行現在隸屬東北織造局,屬內務府管制,他們掌柜的雖沒功名卻也有官身,哪怕是主事一類小官,面見皇子大臣也有了名堂,這些大員們看在六阿哥面子上也不會不見……”
范清洪輕蔑的道:“就算見了四阿哥和兩位尚書又怎樣,兩行有靠山我們范氏便沒有嗎?論起來,太子和六阿哥孰輕孰重,朝野里的大人們還是要掂量掂量的。”
“啪!”范毓奇一拍桌子,茶碗翻倒,茶水順著桌沿流了一地。
“別總是太子長太子短!現在朝野六阿哥風頭正勁,其余阿哥對太子也是攻訐不斷,索額圖大人又告老還鄉,太子自己已是風雨飄搖,我們范家不過是太子手里一顆棋子罷了!想棄就棄!你懂嗎?”范毓奇壓低聲音罵道。
“不過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兩行在朝野有人,我們范氏亦有人,廟堂之上的事用不著我們操心,我們守好商賈本分就好!”范毓奇緩和了語氣。
說話間,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良鄉的地契已交割完畢。
遠處也奔來幾匹快馬,將沿河道的地契交給范毓奇。
“今日可順利嗎?”范毓奇一邊收拾地契,一邊問道。
伙計下馬,一邊綁馬一邊笑道:“掌柜的放心,地契交割很順利,下午兩行的人又來了幾撥,都被我們趕走了,他們怕了,便不敢再來了。”
范毓奇怒道:“打人了?”
伙計被嚇了一個激靈,連忙道:“沒……沒打,就是……推搡了幾下,兩行的人磕碰到了而已。”
范毓奇罵道:“混賬!你們主事的是誰?叫他滾來見我!”
范毓奇平日極少動怒,此番大動肝火,將伙計嚇得不輕,手忙腳亂的解開馬,跑去叫人了。
范清洪勸道:“叔父,不過是伙計們毆斗罷了,何必如此認真?現在地契在我們手里,兩行人又能怎樣?”
“范家誠信為本,這種欺行霸市的行徑,與江湖惡霸有何分別?防微杜漸,不及早約束,便是取亂之道!”
“成大事不拘小節,今日我范家做成了這筆新河道的大買賣,各處掌柜的已兩晚沒有合眼,叔父此時懲罰下面的人,未免讓人寒心,清洪代那主事向叔父求情了!”說罷一揖到地。
范毓奇被氣得臉色通紅,最終嘆口氣道:“罷了,既然你求情,這次就算了,只是這一批田地,要盡早出手,折些價,便折一些吧。”
……
傍晚的京城依舊人聲鼎沸。
四阿哥府門前卻車馬稀疏,只有遠處停了一輛樸素馬車,一個侍女,一個小廝在車邊來回踱步,面色焦急。
與京城撫遠大將軍府相比,四阿哥府門明顯規格更小,四阿哥此時也緊緊是爵至貝勒而已,但絕沒有人敢因此而小覷他。
最近主政河道一事,讓四阿哥緊跟六阿哥,成了風頭第二的皇子,每日來訪者絡繹不絕,卻統統被拒之門外,半個與來,吳澤還是唯一一個踏進了四阿哥府邸的外人。
四阿哥同意見他,就連吳澤自己都覺的意外。
在四阿哥府門前,畫兒對著四阿哥府門望眼欲穿,聽書在她眼前來回踱步。
“你能不能別動了,我眼暈!”畫兒怒道。
“哦。”聽書乖乖在馬車邊站好,偷偷打量畫兒。
“你說吳掌柜怎么還不出來,都已經一個時辰了吧?”畫兒焦躁的道。
“嗯,才剛剛半個時辰不到。”聽書看了眼天色。
畫兒瞪了他一眼,道:“聽書!你怎么不著急呢!河道的地全被范家的人搶走了,為了那些地,兩行已經花了不少銀子了!而且,我們的伙計還被范家打傷了十幾人,真是欺人太甚!”
“可是,兩位掌柜的……都不怎么急啊!”聽書無辜的道。
畫兒伸出手,作勢欲打,卻沒下去手,只是一跺腳,紅著眼圈道:“笨聽書!掌柜的怎么不急!剛剛在車上,掌柜的都急哭了,眼淚止都止不住!”
聽書慌道:“什么?云掌柜哭了?可……可……我怎么不知道?”
畫兒冷笑:“呵呵,男人。”
“需得勸慰下掌柜的才好!別哭壞了身子。”聽書想到云婉兒對自己極好,頓時心急如焚,又踱起步來。
畫兒豎起食指貼在唇邊道:“噓!小點聲!掌柜的睡著了!”
聽書壓低聲音道:“哦哦,這就好!哭累了就容易睡覺!我以前……”看到畫兒的目光,聽書臉上一紅,連忙改口道:“我以前可是從來不哭……”
畫兒:“呵……”
聽書想了想又問:“可為何吳掌柜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畫兒白他一眼道:“你笨啊!吳掌柜去見的可是四阿哥,當然要強打精神,早些時候,去戶部和工部尚書府邸的時候,吳掌柜不也是胸有成竹的進去,臉色沉沉的出來?”
聽書臉上浮現一抹憂色:“這么說,這次兩行要不妙了?”
畫兒道:“那可是十萬畝地啊!”她說著雙手比劃了個圓,做出個很大的樣子。
“我沒種過地……我小時是道士,后來師傅去世了,我就下山,遇到云掌柜……”
畫兒憤怒的打斷他:“你說了好多遍了!好多好多遍了!”
聽書歉然的笑笑。
“怎么跟你這個小道士講呢?哎呀!總之就是很大很大一片地,我們損失了好多好多銀子!”
“啊?”聽書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馬車里傳來笑罵聲:“瞎說什么呢?”
“哎呀,把掌柜的吵醒了!”畫兒瞪了云婉兒一眼,連忙進到車廂里,聽書也跟在后面探頭探腦。
果然,云掌柜的眼睛有些發紅,面頰上也有淡淡的淚痕。
聽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畫兒趕走了:“掌柜的車廂你也敢亂看!”
趕走了聽書后,畫兒又對云婉兒道:“掌柜的,哭多了會傷身子的,不就是一點銀子嗎?勝敗乃兵家常事,王爺不會怪你的。”
云婉兒一掐畫兒腰上軟肉,笑道:“死丫頭說什么傻話。”
只是這笑容落在畫兒眼中,卻看出了云婉兒心里的自責。
畫兒眼圈一紅,連忙道:“都怪畫兒貪嘴,要不是……”
還沒等她說完,車外的聽書就道:“吳掌柜出來了!”
云婉兒掀開車簾,畫兒也湊過去。
果然,進府前自信滿滿的吳澤,此時面沉如水,腳步踏的也分外沉重。
他走到車廂前,嘆了口氣,慘然道:“云掌柜,此事已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