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遠遠的看到范清洪和史掌柜兩個男人走了過來,提醒了那車中女子一句,于是車中女子放下車簾,擋住了自己的美麗容顏,讓范清洪二人心中都是一震惋惜。
那女子的小廝從一邊迎了上來,拱手道:“小的見過二位公子!”
范清洪對一個下人敢擋住自己有些惱怒,但還是還禮笑道:“在下范清洪,這位是史大學,特來拜會小姐,唐突之處還望海涵。”
小廝道:“不知公子找我家……額……小姐何事?”
范清洪道:“在下為良鄉(xiāng)田產而來,還望能與貴小姐面談。”
小廝道:“這個怕是有些……”
“不知公子詢問良鄉(xiāng)田產有何貴干?”這句話是那個侍女說的,聲音清脆婉轉,倒是分外動聽。
“在下聽聞良鄉(xiāng)一地田產都歸于貴小姐之手,特來詢問能否割愛,轉贈在下,在下以重禮相換。”
那侍女嗤的一笑,道:“我家小姐買下的地,憑什么就贈與你?虧你是讀書人,好不知羞!”
范清洪一窒……
倒是馬車中女子道:“畫兒,不得胡鬧!”雖是斥責,但聲音也透著三分溫柔,直聽的范清洪半邊身子都酥了。
車中女子繼續(xù)道:“小女子給公子見禮了,只是良鄉(xiāng)土地小女子買來另有他用,公子如若看得上,小女子又別處良田相贈。”
范清洪道:“不瞞小姐,在下先祖便是良鄉(xiāng)縣人,此乃祖宗之地,只因十余年前變故家道中落,在下不才,科舉僥幸高中舉人,本想回鄉(xiāng)光復祖業(yè),卻不想田地已被小姐買走,在下不愿身被不孝罵名,只好來求小姐割愛!”
史大學看了范清洪一眼,連祖宗都能拿來扯謊,實在是……不孝之尤了。
只是范清洪這一番謊話,既以“孝”字大義壓人;又點名了自己的舉人身份,隨時可能入朝為官,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別說商賈之家的小姐,哪怕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聽了范清洪這一番話,都不免要掂量掂量輕重。
可車中女子只是沉默片刻,隨即輕笑一聲:“大名鼎鼎的介休范氏大公子,何時祖籍良鄉(xiāng)了?”
范清洪頓時滿臉通紅,他報出真名原是愛慕車上女子容顏而為之,況且范氏名頭雖響,但天下姓范的又何止千萬,清字輩在范府里乃是小輩,現(xiàn)在范家名頭最響的乃是他的父輩毓字輩。所以他在外報出名號,等閑也不會被人認出。
沒想到今天卻被人一語道破身份,還是在說了一個謊話后,被立刻打臉,范清洪心中羞怒可想而知。
“敢問小姐究竟是誰?既然識得我范氏之名,想來也是商道之人。”范清洪咬著牙道。
他們范氏雖然又富又貴,但畢竟是做生意起家,被朝廷上下都看不起,想他一個只有功名沒有官職的舉人更不可能被朝廷大人所知,所以眼前女人要么就是太子的人,要么就是一個和他一樣的商人。
而太子德行甚佳,絕不會委任一個女人出來做事,所以眼前之人必是商人,而商人中女子本就少,而如此驚為天人的女子……
范清洪如醍醐灌頂。
“閣下莫不是云掌柜?”范清洪冷笑。
史大學心中一驚,面上卻絲毫不改。
馬車里沉默片刻道:“不錯,小女子便是銀座銀行大掌柜。”
兩行的背后是六皇子,自從東北織造局成立后,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兩行的人會來買良鄉(xiāng)土地,絕不是湊巧,顯然他們也收到了關于朝廷開挖新河道的消息。
范清洪站直身子,神情變得倨傲:“既然是云掌柜,那在下便將話挑明了吧,新河道土地,范家勢在必得,還望云掌柜能……。”
車內女子又是輕笑:“范公子莫非是第一天來看這新河道嗎?”
范清洪皺著眉頭問:“這是何意?”
“從新鄉(xiāng)到東安,兩百余里,上上下下大小村寨土地明日之后便盡歸兩行了。”
“什么!”范清洪大驚,“不可能!”
“范公子,做生意就如打仗,講求兵貴神速,莫說是慢了半天,就算是慢了一絲一毫,損失的也是成千上萬兩銀子啊。”
范清洪怒道:“云掌柜這是要向我整個晉商宣戰(zhàn)嗎?”
“范公子說哪里話,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哪有什么戰(zhàn)不戰(zhàn)的。小女子害范公子失了新河道之地,不如晚上小女子設宴,向二位公子賠罪如何?”
范清洪瞇著眼睛道:“早聽說兩行雄踞關外,風頭無兩,沒想到卻已悄然將手伸到直隸來了,云掌柜想讓晉商重現(xiàn)當年常家之恥嗎?”
云婉兒不答。
范清洪點點頭:“好!既然云掌柜出了招,我范清洪接下就是!告辭!”說罷就往車上走了。
史掌柜也跟著范清洪上車,范清洪道:“史掌柜,現(xiàn)在事出緊急,請恕在下要失約了,史掌柜請自便吧!”說罷自己上車走了。
范清洪馬車停的較遠,是以云婉兒并沒有看到這一幕。
畫兒見兩人走了后,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那個范公子氣的直攥拳頭,要是打起來,聽書這文弱勁可打不過他們。”
那小廝憋紅了臉爭辯道:“掌柜的,別聽她胡說!我……我也是學過功夫的!”
云婉兒掀開車簾,伸出一根玉指,點了點畫兒腦門道:“你啊!越來越貧嘴!我就該哪天找個媒婆,把你嫁出去!”
聽書聞言頓時緊張萬分。
畫兒道:“不!畫兒不嫁人!畫兒要服侍掌柜的一輩子!”
聽書頓時笑容滿面,連連點頭道:“我……我也要……”
畫兒道:“閉嘴!臭男人怎么好粘著我們掌柜的!”
接著畫兒趕車,聽書在地上走,三人繼續(xù)趕路,聽書和畫兒沒完沒了的斗著嘴,云婉兒則有些心事。
畫兒突然在外面問道:“掌柜的,你說范公子要怎么接招啊?”
云婉兒搖搖頭道:“不知道,等會停了車,給各地的伙計們都去封信,讓他們明日交接地契機靈些,只要地契到了手里,就大局已定了。”
又趕了一段路,畫兒把車停下道:“掌柜的,我們到了!”
云婉兒從車里出來,只看到夕陽西垂,渾河被遠處山巒的陰影遮去了波光,只有晚風和水流聲,在河邊有一個破舊渡口,斜停著兩只破舊漁船,漁船中漁翁手里提著幾尾鯉魚走下船。
渡口旁支著簡單的棚子,擺了兩三張桌子,旁邊房中傳來陣陣香氣。
“掌柜的就是這里的了!”畫兒吞了口口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