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屬于小城,且比鄰羌人部落的土地僅百里,城中形勢緊張。突來一群衣袂翩飛、舉止優雅的士族,讓整個小城都迅速熱絡起來。
還沒等車隊行至城主府,遠遠地一輛四輪朱漆雙轅馬車朝眾人駛來,馬車四面半透明的帷帳,迎面而來帷帳被風吹的飄起來,那車中,一中年士人打扮男子跪坐在馬車上的軟塌上。一身寬衣大袍穿的不太整齊,頭發半束著。
馬車于距離車隊只隔了十幾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那中年士人伸出手微微一頓,接著神色如常,挑開簾幕。
這幅浪蕩不羈的模樣,長相也甚是匹配,他眉梢細長,雙眼狹長,雙目微瞇著,鼻梁高挺,嘴唇掛著疑惑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掃視過眾人,接著,他踏下馬車,沖王靖之的馬車微微俯身行禮,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道:“王君。”
下仆在外將馬車上的簾幕掀開,王靖之微微偏頭側目,看向那中年士人,那傾世脫塵的面容顯得逾發清朝俊逸。王靖之挑挑眉,唇角輕揚,顯得有些狷狂,聲音清冷道:“城主好眼力。”接著他微微頷首,唇角亦是淺笑著,神色朗朗的道:“王靖之攜聊城眾士族,途徑并州,望城主不吝寶地。”
城主一聽這話,抿下嘴唇,接著道:“諸君自可在我府上整頓幾日。”他伸出廣袖,做出請的姿勢。
王靖之拱手道:“多謝。”話音一落,王靖之神態自若的坐回馬車中。
外面人聲喧嘩,重又歸于熱鬧。
只聽一年輕小姑道:“那邊是瑯琊王靖之?真真神仙人物。”
另一個小姑神往的道:“今生見了這樣的郎君,還能再看上誰?”
剛說話的小姑笑道:“別說給王靖之作妾,便是做個伺候的婢女,只要能遠遠的看看他,也愿意啊!”
馬車中的并州城主聽聞此言,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復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到達了并州城主府。
城主府建的恢弘高大、富麗堂皇,看起來竟有聊城城主府兩倍大,眾人先是一愣,接著不約而同的想到,聊城富饒,那城主府已是奢靡。小小并州邊陲小城,相比聊城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富有,這不得不讓人質疑。
下仆將楊毓自馬車中抬了出來,城主便只是眼神掃過,對下仆揮揮手,不消一會,便有人將輦抬了過來,下仆將楊毓安然的放在輦上,城主府的下仆抬起輦,便走在前頭。
城主站在原處,又與下仆安排著眾人的住宿。王靖之早已與葛仙公和明公跟在抬著楊毓的輦后面。
城主有些狐疑,眼神跟著那幾人飄去。
葛仙公碰碰身邊的王靖之,輕聲道:“那人不簡單,且有所圖。”
王靖之微微頷首,那雙清涼的燦如星辰的眼睛看向輦上的楊毓,聲音似玉打冰鑿一般的高遠:“仙公不必憂心,且快看看她。”
葛仙公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下仆將楊毓安排在一個獨立的院子中,內有四五間廂房,滿院種著花木,沁香撲鼻。
楊毓氣若游絲躺在軟塌上,葛仙公凝著眸看著楊毓的臉,緩緩的道:“你可知她生的何癥?”
王靖之看向葛仙公,目光有些深意,緩緩道:“不是時疫?”
:“時疫?”葛仙公連連搖頭,指著楊毓道:“若真真是時疫,她會短短十幾日瘦成這般鬼模樣?”
王靖之顯然有些詫異,定定的看向葛仙公。
葛仙公一佛衣袖,冷聲道:“這小姑中了蠱毒,蠱蟲在她體內吸食精血,待精血吸盡,蠱死人亡。蠱在苗地俗稱“草鬼”,相傳它寄附于女子身上,危害他人。那些所謂有蠱的女子,被稱為“草鬼婆”。中蠱毒之人會咳嗽、咯血、昏迷、面色青黑而形體急劇消瘦。”
王靖之蹙著眉,看向楊毓,心中慌亂,他略微思索一刻,緩緩地聲音清冷道:“若我想的不錯,應是我給她招來的災禍。”
葛仙公見王靖之少有的傷神,有些窩心,臉上卻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平日恁地狷狂,此刻卻為一女郎神傷。”說著他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你無須再懊惱,我這便幫她除蠱。”
王靖之一襲素袍,傲然立于一旁,眉頭深鎖著。
葛仙公對一旁的明公道:“幫我備一斤新鮮蛇肉,一碗公雞血,再有川烏,馬錢子,天仙子,紅粉,鬧羊花,草烏,斑蝥各一錢。”
明公越聽越驚,聽到最后,已然目瞪口呆,他伸出手指著楊毓道:“你與這小姑有深仇大恨?”
葛仙公皺眉,一佛衣袖道:“說甚昏話!”
明公急道:“你方才所說,各個皆是大毒,難道你不是要毒死這小姑?”
葛仙公嘆口氣,撇撇嘴,沒好氣道:“你才看了幾日醫書,便質疑我的醫術了?”明公依舊不解著。
葛仙公方才解釋道:“蠱蟲并非是一只,而是布滿全身。若非下蠱之人將蠱引出體外,便需用蛇肉與雞血兩種至腥之物,制成肉糜喂那小姑吃下,將蠱引至腹中。再用七種大毒將蠱融于腹,才能將它消磨殆盡。此乃以毒攻毒!”
明公聽得連連搖頭,臉色白了白,道:“此法太也兇險啊!”
葛仙公瞥向一邊的王靖之,低聲道:“如若不然,這小姑只能等死了。”
王靖之聽聞明公口中說出死字,眉頭又是深了一分,他薄唇微啟道:“勞煩明公去準備吧。”
明公微微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王靖之抬眼看向明公道:“明公現莫讓他人知曉此事。”
明公怔了一怔,也沒多問,便出門去。
王靖之坐在軟塌前,一瞬不瞬的看著形神枯槁的楊毓,他伸出修長的手,撫上楊毓那青筋暴露的小手。那雙原本豐腴白嫩的小手,竟變成這般模樣,他恨恨的將另一手握成拳,揮拳杵地,地面發出“咚”的一聲,王靖之緩緩的將手收回,只見那只骨節均勻的素手滿是鮮血。
葛仙公看著惱恨的王靖之,輕輕搖頭道:“你惱甚!”說著,葛仙公沒好氣的自藥箱中取出一白瓶,一把扯過王靖之的手,自顧自的將藥粉撒在手面上。
王靖之那雙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楊毓,聲音較之往日顯得更加清冷幾分:“是否我王靖之往日太過寬宏超脫,這些人才敢這般?”
葛仙公瞥向一身清冷,似披霜裹月的王靖之卻輕笑一聲道:“誰若認為你寬宏超脫,真真是瞎眼。全金陵最睚眥必報,就數你王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