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脆裂的聲音與哀嚎聲響徹四野,濃重的血腥氣卻未給駿馬上腰背筆挺的少年染上一絲骯臟。
慕容瞿眼看著這一切,呼喊一聲:“逃也!逃也!”
主將這畏懼之極,略帶顫抖的聲音一出,胡人幾乎丟盔棄甲,紛紛狂奔著。
王靖之雙眸一定,慢條斯理的自唇間溢出道:“樊明,撒網(wǎng)!”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玉打冰鑿,神情飄然,若超然物外。
只一瞬間,不知從何處灑下漁網(wǎng),將被前后夾擊在中間的胡人三五一網(wǎng)的套住,被套住的胡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鼻尖傳來濃濃的火油味兒。
慌亂之間,火箭從天而降。
這一下,被火網(wǎng)套住的胡人只顧著想要逃脫,四處亂撞著,身側(cè)未被漁網(wǎng)套住的胡人一沾上這因酒著火的身子,火苗騰空而起。
楊毓看著眼前的一切,唇間微微上揚(yáng),雙目不由得望向那一襲素袍卻耀眼光輝之人。
那人墨玉蓮座冠發(fā),俊臉在陽光的照射下瑩瑩生輝,身姿挺拔,風(fēng)神如月。
她笑著喊道:“殺啊!”艷麗的紅唇輕啟輕合之間,張揚(yáng)不可一世。
眼見著胡人兵敗如山倒,慕容瞿雙目呆滯,雙唇微微張著,不可置信的看著,欲哭無淚,他仰天大笑著,手中彎刀清脆的落地,發(fā)絲凌亂的垂在眼前,如狂如魔。
轉(zhuǎn)眼之間,王靖之策著馬,慢悠悠的來到他面前。
慕容瞿目呲欲裂的看著他,喊道:“你究竟是何人!竟害我如斯!”
王靖之淡然一笑,聲音清亮的如秋雨落入平靜無波的湖面一般,唇間分明帶笑,卻讓人察覺不到一絲溫度道:“王靖之。”
這聲音輕飄飄的落入慕容瞿耳中,他呆愣一瞬,搖搖頭道:“竟是鐵焰軍中驚才艷絕的王靖之。”他目光帶著濃濃的悔意,訥訥的道:“早知你在邛城,我哪里會(huì)來此送死。”
王靖之毫不在意的道:“蠻人,是自絕還是我賜你一死?”
慕容瞿眸光散亂,語氣卻堅(jiān)定的道:“軍人寧死于敵手,絕不自絕。”說著,他雙手緊緊的抓住韁繩,雙眼緊緊閉上,視死如歸狀。
:“如卿所愿。”王靖之唇間淡淡的道。下一瞬,銀光一閃,慕容瞿胸口被刺出一個(gè)冰寒刺骨的血窟窿。
轟然倒地。
楊毓抿唇一笑,揚(yáng)聲喊道:“胡人主將已死,眾將士殺啊!”這清亮的嬌糯的少女之聲落入眾人心間。
兵士們雖臉上被麻布遮著,那笑意卻自眼中必露無疑。紛紛變得更加英勇。
金烏升至正空。
胡人殺絕。
邛城城門外尸體成堆,血流成河。
兵士們依舊圍著麻布,將胡人尸身搬至一處,燃起一堆堆的火焰。
火光沖天,將人臉烤的灼熱泛紅。
七八輛青頂帷幕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將這尸骸滿地的城池拋在身后。
馬車悠悠而行,楊毓披散著剛清洗過的秀發(fā),枕著王靖之的腿。
王靖之身體微微僵直著,左手不自覺撫上右手無名指上的銀指環(huán),耳根微微泛紅,額發(fā)自然的垂在眼前,為這人遮掩隱隱慌亂的眸光。
楊毓一雙素白豐腴的小手緊緊的抱著他挺拔的腰,輕聲道:“郎君,阿毓倦矣。”眸光微微閃爍之間,紅唇微勾著,魅惑天成。
王靖之身子又是一僵。
楊毓小手撫上他的胸膛,聲音清歡的道:“郎君羞矣?”
王靖之心間漣漪蕩漾,反手扣住楊毓如霜皓腕,微微蹙著眉,居高臨下的凝望著她,喉間不自覺的動(dòng)了動(dòng),那雙往日澄澈不見微波的雙目帶著點(diǎn)點(diǎn)情絲,聲音略顯嘶啞道:“你這女郎,膽敢如此魅惑于我。”
楊毓唇間輕笑,如墨發(fā)絲披散在軟榻上,上身微微仰起,輕輕的在他唇間一啄,復(fù)又躺下,唇間輕聲溢出一句:“終是回來了。”她說完這句,雙眸緩緩閉上,臉上帶著安心的笑意,沉沉的睡去。
王靖之聽了這一句話,心間一動(dòng),輕聲道:“回來了。”眼見著楊毓的睡顏,他不忍離去,卻又急于向初一和楊固塵問起九江城的事,終下定決心先行離去,卻發(fā)現(xiàn)楊毓的身子壓住他的寬袖,無奈之下,“嘎吱”一聲脆響,他扯斷衣袖,輕輕的退出馬車。
策馬一邊的楊固塵一見王靖之,不由愣在當(dāng)場(chǎng)。
他輕笑一聲,緩緩的道:“玉樹蘭芝的王靖之竟因卿卿斷袖了?”
一旁的下仆聽的此言亦是一笑。
王靖之一雙深潭似的眸子看向楊固塵,輕悠悠的道:“九江王可有對(duì)阿毓不敬?”
楊固塵一聽此言,先是怒氣橫生,接著將九江城發(fā)生種種一一細(xì)細(xì)的娓娓道來。
先前只是王靖之一人聽著,不知不覺之間,下仆們紛紛不著痕跡的靠到一旁,聽著楊固塵口中那果決英勇又智謀無雙,進(jìn)退有度的女郎。
士人們目瞪口呆的聽著下仆們的私語,聽到緊張之處無不捧心,聽聞疏朗之處又紛紛展眉。馬車暫歇之間,車隊(duì)中人紛紛靠攏著,一一傳頌著。
一婢女聽聞楊毓踏上高臺(tái)劍指九江王,大驚失色,面色慘白道:“劍指王侯?”
一旁將的正歡快的下仆一翻白眼道:“此乃行止張揚(yáng)。”
婢女雖怕,卻不盡問道:“后來呢?”
下仆得意的一笑,接著講述著,楊毓一番慷慨激昂又條理通順理據(jù)俱佳之言,威逼之下,九江王將兵馬借與她。
而后楊毓在九江王府門外一曲風(fēng)入松歌,一字諷王侯。
眾人臉上的陰云終于撥開云霧。
婢女嘆道:“何等風(fēng)神,何等狂妄的女郎!”
另一趕車?yán)羡诺溃骸昂脗€(gè)奇女子。”眾仆看去,原來是王家的馬夫。
莫說士人公卿講究門第,就連下仆之間亦是如此。
雖說此處之人皆是下仆,可各家的下仆也因主人的身份高貴與否分出三六九等,眾人尊敬的沖著老叟施禮,看著那老叟。
老叟在王家趕車多年,早已習(xí)慣這般目光,略有些驕傲的離去。
馬車休息三刻,再次踏上路途。
是夜,江邊。
月光被幾片烏云朦朧的籠罩著,散發(fā)出昏暗發(fā)黃的光芒,縷縷暗金光芒流水般灑落大地。重巒疊嶂的山峰連綿不絕,長(zhǎng)江流水滾滾,江濤洶涌奔放。山峰映照在江水中,影影綽綽。
聚在營(yíng)地里的士人們峨冠博帶自有風(fēng)流,營(yíng)地外,沿著江岸卻聚集著數(shù)百的流民,這些流民面黃肌瘦病痛纏身,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的苦難,才能抵達(dá)這將南北方劃開兩半的天塹,誰曾想,歷經(jīng)千辛萬苦到了這里,卻無法渡江,只能面色凄苦的守在此處。
他們當(dāng)中偕老帶幼,皆是舉家遷徙,雖腹中饑餓卻也不敢上前冒犯營(yíng)地里的士族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