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浩聽他如此說話,一時之間,竟不識得說甚爲(wèi)好。他正不知所以,忽聽“鄭前輩”嘆聲道:“黃少俠,雪兒之事……唉,不說也罷?!彼u開口,卻又住口不言,瞧了黃浩一眼,又望了望藍(lán)衫‘女’郎,口中發(fā)出一聲長嘆之聲。便見他走到藍(lán)衫‘女’郎面前,以手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雪兒,你出走一年有餘,叔父與嬸母無時不在牽掛於你。今日,叔父見了你,倒也放心了!唉,雪兒,這些日子,你又是如何度過的?”
藍(lán)衫‘女’郎聞得此言,鼻子一酸,杏目之中早已流出淚來,她以‘玉’手拭了試粉面上的淚珠,櫻口啓動,悽然道:“叔父,說來話長,待閒暇時,雪兒再細(xì)細(xì)向您老稟報;且是當(dāng)著如許多人之面,雪兒亦不願多說?!彼脑沟哪抗馇屏饲泣S浩一眼,嘶聲道:“黃少俠,恩怨情仇,乃過眼雲(yún)煙,轉(zhuǎn)瞬即逝,少俠切莫耿耿於懷,免得傷身傷心。請少俠忘掉我們之間的一切,便當(dāng)我們是陌路人吧!雪兒便要隨叔父去了,但願我們……”她嘆了口氣,終未說出下文來。
“什麼?雪妹,你也要走麼?”藍(lán)衫‘女’郎話音才落,便又有一鶯聲燕語婉轉(zhuǎn)道。藍(lán)衫‘女’郎聽得啼囀聲,由“鄭前輩”懷中掙脫出來,撲至黃衫‘女’郎面前,伏於她懷中,澀聲道:“蓮姐姐,一年前,小妹離叔父、嬸母外出,原爲(wèi)尋覓家嚴(yán)。今家嚴(yán)既已作古……”
“雪兒,你說什麼?你爹已大去了麼?!”藍(lán)衫‘女’郎“古”字纔出口,便被“鄭前輩”截口打斷。他見她流著淚點了點頭,叫了聲“大哥”,虎目中亦流出淚來。
“叔父,此事雪兒日後再對您說。”藍(lán)衫‘女’郎拭了拭秀目中的淚‘花’,悽聲道。她嘆了口氣,又道:“蓮姐姐,家父既已作古,小妹再留於外面,除了遭受顛沛流離之苦,還有何義?自是要隨叔父回去的了。蓮姐姐,雪兒隨您多日,‘蒙’您不棄,待雪兒勝似一母同胞之妹,雪兒深表感謝。姐姐的恩義,雪兒終生也是不敢忘記的!蓮姐姐,雪兒便要去了,姐姐還有話吩咐小妹麼?”他口中說話,眼中又流出淚來。
黃衫‘女’郎聽得“雪兒”之言,又見她秀目之中流淚,芳心亦覺悽楚,‘玉’臂將“雪兒”的嬌軀樓得更緊,生怕她飛了似的。她理了理她鬢邊的幾根‘亂’發(fā),柔聲道:“好妹妹,莫傷心,還是離開的好,免得在此心顏不開。雪妹,你、我姐妹相處半載,今日一旦離別,姐姐當(dāng)真捨不得你。此時,姐姐心中縱然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但願你日後事事如意、再無煩惱……”說至“事事如意、再無煩惱”時,早已觸動了傷心之處,不覺悲由中來,杏眼之中流下淚來,櫻口中再也說不下去了。
“雪兒”靜靜地倚偎於她懷中聽她說話,忽覺粉面上有些發(fā)涼,又聽她不再出聲,識得她芳心中難過至極,不覺又哭出聲來。
黃衫‘女’郎似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拭了拭桃腮上淚珠,強(qiáng)自展顏,輕笑道:“好妹妹,咱們不必自己折磨自己,想開一些,咱們?nèi)蔗嶙詴闷饋淼?,自會有再會面之日的?!彼龜苛诵θ?,又嘶聲道:“雪妹離去,尚有鄭前輩引路、作伴,倒也不覺孤獨寂寞;姐姐我走,卻是孤單單的一人上路,並無一個伴侶,且無一個去處,如此說起來,妹妹要強(qiáng)姐姐何止百倍了!”
“怎麼,姐姐也要走麼?”“雪兒”芳心一顫,嬌軀猛然站起,櫻口中發(fā)出驚叫聲?!把┟?,以眼前的情勢瞧來,姐姐還能再留下來麼?且是你如今一走,姐姐身邊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了。”
“姐姐若無去處,與雪兒一道走,那又如何?”“雪兒”拉住黃衫‘女’郎的手,柔聲道。“妹妹好意,姐姐心領(lǐng)了。只是姐姐隨你與鄭前輩走,有諸多不便之處;且是姐姐亦不願爲(wèi)鄭前輩增添麻煩,還是單獨離去的爲(wèi)是?!秉S衫‘女’郎‘花’容浮上一絲苦笑,悽聲道。
“鄭前輩”聽黃衫‘女’郎說得淒涼,心中但覺不忍。他身子上前一步,面上藹然一笑,道:“姑娘莫要煩惱,還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麼?姑娘之事,鄭某爲(wèi)你作主便是了。請問姑娘仙鄉(xiāng)何處、尊姓芳名?”“承前輩垂詢,晚輩冤句武蓮。”黃衫‘女’郎對了他福了福,恭聲道。
“請問姑娘,令尊大人又是何人?”“鄭前輩”笑問道。便見得武蓮粉面一紅,粉頸一垂,櫻口中發(fā)出低微之聲:“回前輩的話,小‘女’子有難言之隱,請恕小‘女’子不能奉告。”
“哈哈,武姑娘,是鄭某問得多了,請姑娘休要介意!”“鄭前輩”朗聲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莊重地道:“武姑娘方纔說隨鄭某去有不便之處,此倒好辦得緊,只是要委屈武姑娘了?!薄班嵡拜呇灾亓?!前輩有話但請吩咐,晚輩焉敢不遵命?”武蓮丹‘脣’間發(fā)出輕聲曼語。
“如此,老夫便放膽一言了!”“鄭前輩”大聲道。他撫髯一笑,又道:“武姑娘,老夫年逾半百,膝下並無一男半‘女’,姑娘若不棄,老夫似將姑娘收爲(wèi)義‘女’。不識姑娘意下如何?”
他“何”字纔出口,便見武蓮金蓮款動,嬌軀飄前一步,跪倒於地,啓櫻口,囀燕語:“武蓮能得鄭前輩垂青,實乃三生有幸!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一拜!”當(dāng)下大禮參拜起來。
“幸哉,幸哉!老夫晚年得此佳‘女’,實是上蒼厚我!老夫不枉此生了!”“鄭前輩”縱聲一笑,扶義‘女’起來。他看上去雖似一中年秀士模樣,實是年近‘花’甲,是以才道“年逾半百”、“晚年得此佳‘女’”之言。
武蓮轉(zhuǎn)過嬌軀,對了“‘浪’‘蕩’軍”諸人環(huán)施一禮,嬌笑道:“晚輩前時‘蒙’諸位百般照料,晚輩感‘激’不盡!晚輩衷心祝願‘‘浪’‘蕩’軍’大業(yè)有成!”她杏目望了望黃浩,啓了啓丹‘脣’,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終於未發(fā)出燕聲來。
“鄭前輩”見得她如此模樣,心中但有說不出的滋味,不覺暗歎一聲。他笑了笑,輕聲道:“蓮兒、雪兒,咱們走吧。”
“叔父,咱們是回老家麼?”“雪兒”盈盈一笑,問道。“雪兒,自此時始,叔父已是朝廷欽犯,怎可再去原籍連累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鄭前輩”皺眉搖頭,口中發(fā)出一聲長嘆聲。
“叔父既不回原籍,又不返廬州,想是要‘浪’跡江湖了,怎的不帶了嬸母同來?”
“雪兒,人生在世,爭榮辱,逐名利,爾虞我詐,使盡心機(jī),豈不知世間千奇百幻,萬事皆空,到頭來,終不免要成黃土一抔。人生豈不是‘春’夢一場,又有何義?”“鄭前輩”面‘色’一變,施又恢復(fù)了平靜,語聲淡然道。‘
“叔父,嬸母怎麼了?”“雪兒”芳心之中略感有些不妙,粉面一寒,急問道?!把﹥?,天有不測風(fēng)雲(yún),人有旦夕禍福,‘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天地常理。雪兒休得將此事瞧得過重?!薄班嵡拜叀泵鏌o表情地道。他泰然一笑,又道:“雪兒,你嬸母已然得到解脫,去了她該去之處?!?
他“處”字纔出口,便聽一聲驚叫聲發(fā)出,見得“雪兒”嬌軀摔倒於地。她少時喪母,父又在軍,自幼便隨叔父、嬸母在廬州任上,‘蒙’二位老人百般疼愛、萬般嬌養(yǎng),遠(yuǎn)勝親生,才得以長大‘成’人;今驟聞嬸母謝世噩耗,卻似聽晴天霹靂,直驚得‘花’容失‘色’,櫻口中發(fā)出一聲慘呼聲,‘玉’體摔倒於地,早已昏厥過去。
“鄭前輩”扶她嬌軀於懷,喚了半日,方將她呼醒。她睜開秀目,丹‘脣’啓動,只叫了聲“嬸母”,便已泣不成聲了。她得父親作古兇信在先,聞嬸母辭世惡訊於後,兩般噩耗似兩把巨錘一般,狠狠地?fù)粼谒摹亍谏?,幾使她窒息。哀痛之情縈繞心頭,怎不讓她痛斷肝腸!
“鄭前輩”識得此時只有讓她痛哭一場,纔可稍解她心頭之痛,卻也不去勸解,只是一手扶住她的嬌軀,另一掌在她‘玉’背上輕輕拍打著。
“雪兒”悲傷了一回,‘胸’中的憤懣哀痛之氣已然解了許多。她乃是一剛烈‘女’子,不願在衆(zhòng)人面前過分顯‘露’難過之態(tài),是以流了一會兒淚,便盡力地站直嬌軀,執(zhí)了“鄭前輩”的手,大聲道:“叔父,咱們走吧!”
“鄭前輩”向了“‘浪’‘蕩’軍”諸人拱了拱手,笑道:“‘‘浪’‘蕩’’諸友,鄭綮告辭了!”左手?jǐn)y義‘女’,右手牽侄‘女’,暢笑一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