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目之中現(xiàn)出一線亮光來,龍口中發(fā)出柔柔之聲:“噢,竟然有這等事!劉愛卿,有病‘亂’投醫(yī),孤家已然是大半截入土之人了,便是讓他二人瞧上一瞧,卻也無妨,死馬權當活馬醫(yī)便了。只是劉愛卿推薦者,又為何處之人?”
“皇上,老臣推舉之人,乃是二位得道的高僧,現(xiàn)于東岳泰山修行。”劉遂清恭聲啟奏道。
“哈哈,出家人也‘精’通岐黃之術,倒也是奇事一件了。”皇上一時來了興趣,輕笑道。皇上斂了龍面上的笑容,又肅聲道:“劉愛卿,此二位出家人可靠得住么?怎的劉愛卿亦與方外之人‘交’往過密?”
“皇上,老臣自是識得輕重的!事關皇上龍體安危,老臣怎敢不慎之又慎?老臣敢以身家‘性’命擔保,老臣推舉之人絕對是忠誠可靠的!”劉遂清拍了拍‘胸’膊,大聲道。劉遂清見自己聲音大了些,只怕驚了皇上圣駕,又放低了一下聲音,道出了下面的話來。
數(shù)年前,劉遂清之母身患風毒暴作之疾,劉遂清遍求各地名醫(yī)為其母診療,只是總不見起‘色’。劉遂清正感到束手無策之時,無意間聽人說起,泰山上有二個僧人,乃扁鵲、華佗轉世,具有起死回生之術,善醫(yī)百病,被診治者無一不愈。當時,劉遂清聽得此言,心中一動,雖是半信半疑,卻也抱著一試之心,親去泰山恭請二僧。
劉遂清由淄州出發(fā),一路行來,便也然來到了泰山。劉遂清按照他人所說的路徑,尋來尋去,終于在狼虎谷的后谷,尋到了一座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
劉遂清來到懸崖下,抬頭向上望了過去。劉遂清看了許久,只看見白云在崖頂上飄來飄去,卻再也沒有瞧到些什么。劉遂清心中一急,便要開口大呼。他才張口,卻發(fā)現(xiàn)身旁的一塊巨石之上,放了一個木牌,上書十四個大字,卻是“貧僧二人正打坐練功,來訪者請稍候”十四個字。劉遂清見得此牌,卻也住口不叫。當時,劉遂清心中尋思道:“看來便是此處不錯了。如此絕密之地,如此鷹見愁之處,劉某若非有人指點,又哪里能尋得到?”卻也不便立即打擾,便立身于懸崖下候著。
卻說懸崖之上,距地面數(shù)百丈高下,便有一個石‘洞’,只是‘洞’口極小,又十分隱秘,是以由下面望將起來,便發(fā)現(xiàn)‘洞’口不了了。此時,‘洞’中有二個僧人正在打坐。二僧人之中,一位穿黃‘色’僧袍,一個著紅‘色’僧衣。
二僧練功完畢,無意間向了下面望了過去,卻見有一人立身于懸崖下,便也有些吃驚。便見得黃衣僧人雙手合十,向了劉遂清笑問道:“阿彌陀佛,請問施主何人?施主不辭辛苦,到此偏僻之處來,不識有何見教?”此聲才出,便聽山鳴谷應,嗡嗡作響,卻也煞是雄渾。
劉遂清身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大聲叫喊道:“大師客氣了!老夫劉遂清,特來拜訪大師!”劉遂清乃是一介文人出身,雖是大聲喊叫,聲音卻也并非十分響亮,但黃衣僧人功力高強,卻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便聽黃衣僧人恭聲道:“阿彌陀佛,請問施主可是淄州刺史劉遂清大人么?”
劉遂清點了點頭,道:“正是劉某。”
黃衣僧人大笑道:“原來是淄州刺史劉大人到了,貧僧二人倒失敬了!劉大人貴為一州刺史,屈駕光臨,貧僧二人殊覺榮幸。只是貧僧二人在上,劉大人在下,豈不是簡慢了劉大人了么?且是如此,貧僧二人亦不好向劉大人討教。劉大人便請移駕上來指教便了。”
“哈哈,大師卻不是難為劉某是甚?大師二人乃是世外高人,自是上下自如的了,劉某凡夫俗子,又不會高來高去,如此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又哪里能攀登得上去?還請大師提攜劉某為是!”劉遂清大笑道。
“阿彌陀佛,劉大人,實在抱歉得緊,貧僧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請劉大人多多包涵!”黃衣僧人笑了笑,又道:“如此,劉大人請稍待,貧僧這便請劉大人大駕上來。”黃衣僧人“來”字才出口,身子便已然驚鴻般飛落地面。
黃衣僧人來到劉遂清面前,合十道:“劉大人,請讓貧僧負劉大人貴體上去吧。”
“這個么……”劉遂清仰面向了高聳入云的懸崖望了望,沒有再說下去。當時,劉遂清心中尋思道:“如此數(shù)百丈高的懸崖峭壁,猿猴、羚羊尚且攀登不上,這和尚身負一人,能攀得上去么?若是掉了下來,豈不粉身碎骨了么?”
“阿彌陀佛,劉大人千尊之軀,貧僧哪里敢掉以輕心?劉大人但請放寬心,貧僧敢保證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
劉遂清被黃衣僧人一語道破了心思,心中頓覺尷尬,他面上一紅,心中尋思道:“好個厲害的僧人,竟然能猜中劉某心中所想!劉某若是再躊躊躇躇的,豈不顯得有些膽小、有些不爽快了么?且是豈不被這和尚瞧不起了么?”劉遂清又想到老母病情十萬火急,為老母診治刻不容緩,卻也點了點頭,笑道:“如此,只是勞煩大師了!”
“劉大人客氣了!”黃衣僧人又誦了聲佛號,負劉遂清于背,口中道聲“走”,亦不見他作勢,只是腳尖一點地面,身子直直地向上拔起,竟似閃電一般,向了上面飛去。黃衣僧人每飛過數(shù)丈之距,便以足尖輕點崖面,再向上飛騰。他如此施為,片刻之時,便已然飛至‘洞’口邊了。
‘洞’口極小,堪堪的容得下一人通過。黃衣僧人身負一人,自是入‘洞’不得的了。黃衣僧人身子飛近‘洞’口,向了‘洞’中大聲叫喊道:“二弟,接了劉大人貴體!”黃衣僧人口中說話,身子一轉,猛然一甩,便見得劉遂清的身子不偏不斜,箭也似的向了‘洞’口飛了過去。黃衣僧人火候拿捏得卻是恰到好處。與此同時,黃衣僧人身子一轉,亦向了‘洞’口飛來。
便聽得石‘洞’中一聲“師兄,曉得了”之聲傳出,見得紅衣僧人雙手伸出,將飛進‘洞’中的劉遂清的身子輕輕接了過來。
劉遂清見得黃衣僧人在半空之中,便將自己的身子向了石‘洞’口拋去,直唬得渾身顫抖,面‘色’蠟黃,雙目緊閉,口中卻又驚叫不休。及得劉遂清的身子被紅衣僧人接于手中,放置于地時,尤是顫顫得抖個不住。
此時,黃衣僧人亦飛入了‘洞’中。
黃衣僧人身子入‘洞’,只是晃了一晃,旋又站穩(wěn)。此時,向了他面上看時,卻也瞧不出面‘色’有甚變化。
劉遂清見得黃衣僧人如此了得,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劉遂清定了定神,喘吁吁地道:“哎呀,大師,可嚇煞劉某了!大師如此了得,真乃天人也!”
“阿彌陀佛,劉大人受驚了,請劉大人多多海涵!劉大人的贊譽,貧僧實不敢當!”
便見紅衣僧人雙手合十,對了劉遂清施了一禮,笑道:“劉大人請坐。”紅衣僧人待劉遂清坐下身子,又問道:“劉大人執(zhí)掌一州軍民,日理萬機,今日駕臨此荒山野地,不只是為了來會貧僧二人的吧,只怕是有所指教的了?”
劉遂清見得紅衣僧人開‘門’見山地發(fā)問,急忙拱手道:“大師好爽快的‘性’情!‘蒙’大師承問,劉某到此,一為拜訪二位高僧,再者便是有事求教二位大師。”
“阿彌陀佛,劉大人說笑了!劉大人乃一州刺史,還能有辦不了的事情么?便是劉大人有為難之處,貧僧二個出家人,又哪里能為劉大人效勞?”紅衣僧人大笑道。
“大師言重了!人生在世,誰個敢說未有求人之處?何況劉某一個微不足道之人乎?”劉遂清笑了一聲,又道:“當今之世,誰個不識二位大師乃世外高僧?劉某今日到此,便是想求二位大師大發(fā)慈悲,為家母診病療疾的。”
“阿彌陀佛,劉大人可是找錯人了,貧僧與師兄二人哪里又識得甚么岐黃之術?劉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免得誤了令老夫人的貴恙。”紅衣僧人不急不緩地道。
劉遂清聽紅衣僧人如此說話,心中卻也有些著急,于是正‘色’道:“二位大師人稱當代扁鵲、今世華佗,家母區(qū)區(qū)之疾,對二位大師說來,還不是手到病除的么?”
便見黃衣僧人搖了搖頭,肅聲道:“劉大人,貧僧二人雖是會一些偏方小術,卻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令老夫人身份尊貴,貧僧二人又怎敢放肆?”
劉遂清見得二僧只是不允,心中大急,不假思索,便身子跪倒于地,哀求道:“二位大師,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位大師又焉能見死不救?請二位大師瞧在佛祖的金面上,救家母一救!”
黃衣僧人見得劉遂清如此虔誠,心中卻也感動,疾忙站起身子,扶劉遂清起來,笑道:“阿彌陀佛,貧僧怎敢當劉大人之禮!”黃衣僧人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又道:“劉大人孝心可敬,貧僧二人雖是醫(yī)道淺薄,亦只好盡力為劉大人效勞了!劉大人,救人如救火,咱們眼下便啟程去淄州,劉大人以為那便如何?”
“大師如此安排卻是再好不過的了。只是要辛苦二位大師了!”劉遂清感‘激’涕零地道。
當下三人上路。一路無話,便已然到了淄州刺史府。
泰山二僧見了劉遂清之母,免不了‘望、聞、問、切’,診視了一番,爾后,開了一方,讓劉老夫人按方服‘藥’。料不得此‘藥’神奇至極,劉老夫人服下三服,疾病便已然去了大半,略一進補,便已然痊愈了。
劉遂清見得久病不愈的老母短時之間便徹底痊愈,心中大喜,對黃衣僧人與紅衣僧人自是敬若天人。當時,劉遂清對了二僧拱手道:“二位大師略施妙手,家母數(shù)月頑疾頓除,痛苦立解。二位大師的功德,大如天地!劉某永世難忘二位大師的恩義!實在是抱歉得緊,時至今日,劉某尚未顧得請教二位大師的法號,請二位大師賜教!”
黃衣僧人尚未開口,便聽他身旁的紅衣僧人笑道:“劉大人言重了。救苦救難乃我佛之本,我等二人做此區(qū)區(qū)小事,又何來恩德可言?”他以手指了黃衣僧人,恭聲道:“劉大人,此位乃是貧僧師兄囫圇子。”又指了自己的鼻子,戲謔道:“貧僧自號半拉子。”
劉遂清聽得二僧法號,心中暗覺詫異,且是又覺有趣,于是笑問道:“大師二人取如此法號,必是包含無限禪機的了。劉某凡夫俗子,且是愚魯,還請大師明示。”
囫圇子輕笑道:“劉大人見笑了。貧僧二人賤號只是一個標記而已,哪里又有什么禪意可言?只是貧僧做事,向來都是囫圇吞棗、馬馬虎虎、粗枝大葉的;貧僧師弟做事又是有頭無尾,常常中途而廢的。因此,為了自戒,貧僧便取了個囫圇子的法號,師弟便取了個半拉子的法號了。”
“哈哈,原是如此。這樣的法號,不僅與眾不同,且是又深有寓意,發(fā)人深省,當真妙極!”劉遂清贊不絕口。
自此,淄州距泰安雖是有數(shù)百里之途之遙,但劉遂清府中,上下諸人,若是有個大病小疾的,若非急癥,必找囫圇子二僧診治。因此故,囫圇子、半拉子二僧,一年之中,倒有數(shù)月的時光是在淄州刺史府中度過的。
劉遂清與囫圇子、半拉子二僧‘交’往數(shù)年,才識得二人不唯醫(yī)術高明,且是通古達今,學識淵博,佛理既‘精’,道行又深,便傾力與二人相‘交’。如今,劉遂清與囫圇子、半拉子二僧已然是生死之‘交’了。
前時,劉遂清聽得皇上龍體欠安,御醫(yī)與江湖上游方郎中百般醫(yī)治,只是不見半點好轉之象,便又想起囫圇子、半拉子二人來了。當時,李遂清心中尋思道:“囫圇子、半拉子二僧乃當代華佗、今世扁鵲,醫(yī)術‘精’湛,若是能請得二僧為皇上一診,定會手到病除的。”想至此處,卻也不敢怠慢,當下便急急忙忙地又向了泰山趕了過來。
劉遂清來到狼虎谷,見了囫圇子、半拉子二僧,顧不得喘口氣兒,便將皇上龍體患恙之事對囫圇子二僧說了一遍,并請二僧去為皇上診治。
半拉子聽得劉遂清之言,面上頓時便現(xiàn)出不悅之‘色’,口中冷冷地道:“劉大人,貧僧二人乃方外之人,與皇家素無瓜葛,又平生懼官,哪里敢去見皇上龍顏?且是貧僧二人醫(yī)道平庸,又哪里能醫(yī)得了皇上圣疾?”
劉遂清見半拉子推脫,心中大急。見得劉遂清面容一肅,沉聲道:“僧兄之言差矣!僧兄忘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言了么?僧兄雖是身為佛‘門’弟子,卻也是皇家子民,君王有難,豈可不盡一份忠心去盡力救護?且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如此天大之功德,僧兄又何樂而不為?難道僧兄忘了佛說圣語了么?僧兄,劉某既然已經(jīng)開口,僧兄總該給劉某個面子吧?”
囫圇子與半拉子聽得劉遂清如此說話,一時之間,卻也無話可說。過得良久,才聽囫圇子輕聲道:“劉大人既然如此說話,便容貧僧想上一想吧。”囫圇子沉思片刻,又道:“劉大人,瞧在你、我‘交’情過命的份上,貧僧二人便去塵世間走上一趟了。只是貧僧二人醫(yī)道不‘精’,若是有個閃失,貧僧二人豈不吃罪不起了么?請劉大人奏明皇上,赦我等師兄弟無罪,我等師兄弟才敢去為皇上一診。且是貧僧二人便是僥幸醫(yī)好了皇上之疾,皇上若是想留貧僧二人在宮中為醫(yī),貧僧二人亦是不會答應的。此事,也請劉大人一并奏于皇上便了。”
劉遂清見得囫圇子、半拉子二人答應入宮,心中大喜,當時便道:“二位僧兄多慮了!二位僧兄乃醫(yī)道國手,又哪里能出得甚么閃失?二位僧兄乃閑云野鶴、自在之身,二位僧兄醫(yī)好了皇上龍體,劉某定當奏明皇上,請皇上恩準二位僧兄重返佛‘門’。如此,二位僧兄便該無后顧之憂了吧?”
囫圇子笑道:“劉大人,如此最好。便請劉大人去奏明皇上便了。”
劉遂清聽得囫圇子如此說話,心中更急,疾忙拱手道:“二位僧兄,治病如救火。劉某去京師奏明圣上,這一去一回的,須耗費多少時光?皇上之疾便如此的拖如許多日子,豈不怠哉?不如二位僧兄先隨了劉某同去京城,二位僧兄在宮城外等劉某一等,待劉某奏明皇上,再請皇上召見二位僧兄。如此,豈不節(jié)省了許多時光了么?二位僧兄以為劉某愚意又如何?”
囫圇子聽得劉遂清如此說話,卻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點了點頭,漫不經(jīng)心地道:“便依劉大人之意便了。”
當下囫圇子與半拉子隨了劉遂清向了京師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