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兒”聽得“難能可貴”四字,回想自己昔日恣睢放縱、驕橫暴戾之言之行,心中頓覺尷尬。良久,“勖兒”才恢復了自然,見得他身子一躬,低聲道:“舅父寬宏大量,不怪罪勖兒,勖兒深表感‘激’!只是勖兒愚頑,舅父語含玄機,勖兒甚是不解,還請舅父指示‘迷’津的為是!”
“飛天神鶚”面‘色’一沉,憤聲道:“勖兒,此事還須從數十年前說起。當時,你年紀尚不足三歲,我的妹子張荷便嫁與了你父,不久,她便隨了你父去朝見唐朝皇帝。當時的唐朝皇帝乃是僖宗李儇。李儇雖是號為‘彌勒佛’,其實卻是個佛面獸心的東西,唐皇見得荷兒貌美如‘花’,便設計燒死了你的祖父、傷了你的父王,將荷兒奪了去!那時,荷兒便已然懷了身子了,在唐宮中不久,便生下你這個弟弟來。”“飛天神鱷”說“你這個弟弟”時,以手指了指周德威。
“飛天神鱷”喘了口氣,當下便將唐僖宗設計霸占張荷兒之事向了“勖兒”細細地道了一遍。
“勖兒”聽得“飛天神鶚”之言,身子由地上直跳而起,口中發出大罵聲:“舅父,李儇這個當千刀萬剮的烏龜王八蛋、鱉羔子兒,如今身在何處?勖兒若是抓住了這個王八蛋,非將這個王八蛋剁成‘肉’醬喂狗不可!”
“唉,勖兒只識得終日嬉戲,晉王宮外之事竟然是半點也曉不得。那李儇老賊此時只怕已然成了一抔臭土了吧!”“飛天神鶚”苦笑道。
“飛天神鱷”話音才落,卻聽“啪啪”數聲聲響傳將出出,看時,卻見“勖兒”左右開弓了,正在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嘴巴。“勖兒”停手來,又指天發誓道:“勖兒該死!勖兒日后若不改過、不思上進,定遭天打雷劈!”
李克用見得“勖兒”面上登上便現出幾個鮮紅的掌印來,卻似剜卻了心頭‘肉’一般,口中驚叫道:“勖兒,你……”卻又悶聲咳嗽起來。李克用喘息了半日,方聲音抖抖地道:“勖兒,也怪父王昔日太寵慣你、太放縱你了,才令你到了今日的地步!唉,勖兒變成如此模樣,父王亦是大有責任的。勖兒,日后斷不可如此!”李克用歇了口氣,又‘激’動地道:“勖兒,你生身之母沈氏英年早逝,也怨她命薄福淺,自不必說了。你二娘師氏尚在,日后,勖兒要以生母之禮待之,不得有違!你威弟可憐的母親,亦是你的三娘張荷,被囚唐宮數十年,未能北歸一次!眼下,她尚在朱溫老賊之手,勖兒日后須救她出來!便是她以后不在人世了,勖兒也要設法將她的骨骸運回晉陽來,與父王葬于一起!父王的話,勖兒可記住了么,且是能做得到么?”
“父王囑咐,勖兒記下了,且是勖兒日后便是想盡千方百計也是要完成父王心愿的!”
李克用聽得“勖兒”之言,點了點頭,又語聲莊重地道:“勖兒,你威弟年紀雖是與你相差無幾,但他文韜武略,無一不‘精’,諸子百家,無一不通,且是久經戰陣,日后有事,須多多問他。便是你承業舅父,武功‘精’湛,經驗豐厚,處事老到,且是他身為我大晉國監軍,勖兒亦須時時討教,且是要尊他為親母舅!”
“父王,孩兒亦記下了!”此時,“勖兒”口中說話,已然是淚流滿面了。
李克用道聲“好”,又指了“柯兒”與“老烺”道:“勖兒識得此二人是誰么?”
“哈哈,父王,勖兒便是再冥頑不靈,亦是識得他們二人乃是我盟叔賀回鶻與薛鐵山之子賀古柯與薛老烺的!”“勖兒”破涕為笑,大聲道。
李克用以渾濁的目光盯了“勖兒”一陣,聲如蚊鳴地道:“勖兒識得你賀二叔與薛三叔是如何死的么?”
“父王,這個勖兒卻是識不得的。”“勖兒”搖了搖頭,愧聲道。
李克用長嘆一聲,又斷斷續續道:“十數年前,你、你、你賀二叔與、與與薛三叔,為救父、父王,替、替、替父王死、死、死于汴州封禪寺,你、你、你須將、將、將古柯與、與、與老烺作、作、作親、親、親兄弟看、看、看視!”李克用“視”字才出‘唇’,便又大口喘息起來。
“勖兒”見得李克用痛楚之態,心中愈覺難受,疾忙跪身于地,叩頭道:“父王,孩兒識得了!請父王歇息吧。”
便見得李克用老臉上現出一絲笑意來,黯淡無神的二目中猛然又閃出一線光亮來,旋又消失。聽得李克用口中道出了聲“好”,見得他大口一張,又有數口血吐了出來。李克用大叫一聲,身子一‘挺’,兩手抓撓了幾下,雙‘腿’蹬跶了一陣,二目圓睜,卻已氣絕身亡。
“勖兒”見得父王虎駕殯天,再難抑制心中的哀痛,一頭撲到李克用的身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周德威、張承業、賀古柯與薛老烺四人見得晉王魂歸西天,亦對了李克用的尸身跪了下去,磕了幾個頭,眼中亦流出淚來。終見周德威四人站起身來,對了李克用的尸身揖了揖,便又攙“勖兒”起來。
周德威為“勖兒”拭去面上的淚水,柔聲勸慰道:“大王兄,人死不能復生,悲傷無益,還須節哀順變為是。”又見周德威面容一肅,莊聲道:“大王兄,國不可一日無主,還是請大王兄先繼了王位以安民心的為是。”當下攙了“勖兒”,出得李克用寢宮‘門’來。
此時,晉王府諸官員早已齊聚晉王寢宮‘門’外,見得“勖兒”五人出來,疾忙圍了上來,七口八舌地詢問起晉王的起居來。
“勖兒”鷹目一閃,巡視了眾人一眼,悲聲道:“父王仙去了!”眼中卻又流出淚來。眾官員聞得訃信,心中亦覺難過,不覺痛哭失聲。
便在此時,卻聽“哧”的一聲笑聲傳將出來。眾人吃了一驚,各個止住悲聲,向了聲起處望將過去,卻見一人正在掩口而笑。眾人一瞧之下,均為此人捏了一把汗。
“勖兒”抹了把面上的淚水,錐子似的目光狠狠地剜了此人一眼,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哼哼,吳節度使,笑由何來?是因為父王駕崩,心中覺得高興么?”
“屬下不敢!”“吳節度使”笑聲戛然而止,口中發出誠惶誠恐之聲。
“吳大龍,既然如此,你又因何發笑?”“勖兒”厲聲喝道。這“勖兒”最恨漢人,尤是變節的漢人,是以聽得吳大龍不識時務地發出笑聲,心中自是怒極。
此時,吳大龍雖是有千百個心眼兒、億萬個轉軸兒,但此時卻是一個也尋它不著了。吳大龍口中“吭哧”了半天,卻未說出合適的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重復道:“王子息怒,王子息怒。。。。。。”
“息怒個屁!吳大龍,怎的不回本王子的話?”“勖兒”吼叫道。
“王子,你……”吳大龍面‘色’陡變,聲音抖抖地道。
“我?哼哼,吳大龍,如此說來,你是在取笑本王子了?”“勖兒”切齒道。
吳大龍見得“勖兒”兇狠之態,越發嚇得說話不出了,只是機械的道:“這個,這個……”昔日的伶俐勁兒早已識不得飛到哪兒去了。
“吳大龍,你好大的膽子,父王殯王,你幸災樂禍在先,本王子悲痛,你心‘花’怒放于后,你居心叵測如此,想來是想去閻王殿報到去了!”“勖兒”戲裝的下擺在手中一提,左‘腿’高高抬起,跨前一步,口中發出大笑之聲。
吳大龍聽得笑聲,直唬得心膽俱裂,雙‘腿’一顫,身子跪倒于地,向“勖兒”爬將過來,口中哀求道:“王子饒命,王子饒命!”
見得“勖兒”身子在地上疾速地轉了幾圈,口中不自覺地發出“鏘鏘鏘鏘”之聲,又仰天大笑道:“左右,吳節度使既然愿意笑,便讓吳節度使永遠如此地笑下去便了!”此言才出,便見得數名晉宮武士向了吳大龍撲將過來。
吳大龍魂不附體,面如死灰,身子抖動似寒風中的樹葉。他向了“勖兒”跪爬數步,口中發出哀嗥之聲:“王子開恩,王子開恩啊!”
吳大龍聽得“勖兒”大笑之聲,之所以唬得魂飛魄散,原是因為這“勖兒”‘性’情與常人最是不同,若是“勖兒”發怒時大嚷大叫倒也并不可怕,若是這“勖兒”發出大笑之聲,卻是最為可怕不過了,那便是“勖兒”要取人之‘性’命的前兆與信號了。
周德威聽得“勖兒”發出大笑之聲,識得吳大龍的‘性’命要岌岌乎殆哉了。他心中大驚,疾忙上前一步,對了“勖兒”躬身道:“王子,主公才駕崩,便開殺戒,只怕有些不適吧?”
“勖兒”大笑道:“威弟,啊,啊,周統軍,此等敗類,留于世間,只是丟人現眼,又有何益?此時,父王正在走路,便讓吳節度使快馬加鞭趕上去‘侍’奉父王吧!”“勖兒”手向上一舉,又猛然砸下,大叫道:“砍了!”
周德威聽得“勖兒”三聲大笑笑過,識得再勸無益,只得道聲“遵命”,躬身退于一旁。
吳大龍嘴巴大張,口中哀嗥不止。卻見大刀光亮閃過,聽得“喀嚓”一聲,便見吳大龍大好頭顱滾落于地。
前時,吳大龍之所以發笑,倒也并非是“幸災樂禍”,更非是“心‘花’怒放”,只是吳大龍見得“勖兒”身子之上著了‘花’團簇錦的戲裝,滿面五彩繽紛的脂粉被淚水一沖,面皮變成了個‘花’里胡哨的‘花’皮西瓜,煞是好瞧;這吳大龍號為“笑面佛”,自然是開口便笑的了,今見得“勖兒”如此滑稽之態,心中頓覺有趣,再也忍俊不禁,不覺大笑出聲。豈知吳大龍這一笑,竟然成了最后一笑,從此,便永遠也笑不出口來了。
周德威瞧著地上滾動著的吳大龍的腦袋,心中暗嘆一聲,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王子殿下,國不可一日無主,他事從緩,當務之急,便是王子速即王位,以安軍心、民心!”
“勖兒”斂了笑容,向了聲起處瞧了過去,卻見一人正向了自己拱手說話。“勖兒”見得此人,哀聲道:“舅父,啊,啊,張監軍,父王虎駕才崩,尸骨未寒,勖兒悲傷尚且不及,哪里又有心思舉行繼位大典?”
“舅父”、“張監軍”自是“飛天神鶚”張承業了。張承業聽得“勖兒”之言,正‘色’道:“王子,國內無主,民心難安,軍心難安,必起內‘亂’,且是強敵環‘侍’,虎視眈眈,如此,晉國豈不危矣?還請王子以大局為重,以國事為重,早早即晉王位的為是!王子殿下忘了主公的遺命了么?”
“勖兒”聞得此言,心頭一震,低頭沉思片刻,輕聲道:“便依張監軍之意便了。”
“柯弟,父王的令箭,可帶好了么?”
“柯弟”酷似一個“皮酒囊”,他聽得發問聲,以手指了指‘肥’厚的‘胸’膛,在馬上躬了躬身子,恭聲道:“回晉王千歲的話,屬下便是丟了‘性’命,先王的令箭也是不敢丟的!”
“晉王千歲”自是“勖兒”了。“勖兒”聽得“皮酒囊”之言,點頭道:“柯弟,這便好!”回過頭來,又對了一位身長面黑者道:“周統軍看平陽形勢如何?”
“主公,有先王在天之靈佑護,百萬大軍圍攻一個小小的平陽城,將它拿下,豈不易如探囊取物么?”“周統軍”自是周德威了。周德威大笑一聲,又道:“主公洪福齊天,捷報便只在朝夕之間了!”
“周統軍莫要如此說話。”“勖兒”面‘色’凝重,肅聲道:“周統軍,攻打平陽,乃本王繼位后的第一仗,事關國威、軍威,且是關乎本王之聲望,只可勝而不可敗,焉能掉以輕心?本王首次請出先王令箭,但愿能順利攻克平陽,還箭于太廟!”“勖兒”道“還箭于太廟,”原是他受李克用三支令箭后,便齋戒沐浴,祭祀一番,爾后,便親自拜捧令箭,在樂隊的引導下,送于太廟,供于李克用靈牌旁;今日,“勖兒”于出兵前,又沐浴祭祀一番,由太廟中將令箭請了出來。
周德威聽得“勖兒”之言,肅然道:“主公所言極是!屬下當竭盡全力助主公一舉拿下平陽,全殲朱梁之龍驤軍與神威軍,以慰先王在天之靈!”周德威見“勖兒”說話、行事大異往昔,心中大感欣慰,尋思道:“當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大王兄如此,豈非大晉國之福,百姓之福?”當下以手加額,暗中向李克用在天之靈祁禱了一番。
一位灰衣漢子立身于城頭之上,向了城外望將過去,但見旌旗招展,兵馬連綿,無邊無際,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灰衣漢子心中大吃一驚,又仔細瞧了一陣,便走下城墻來。他入得房中,沉思片刻,便對了身旁的親兵道:“請謝統軍過來議事。”
少時,便見得一個渾身烏黑的高大漢子大步流星地跨進‘門’來。高大漢子見得灰衣漢子,拱了拱手,大聲問道:“杜統軍將謝某由城上喚下來,有何緊要之事要議?”
“杜統軍”被面如鑌鐵的“黑烏鴉”單刀直入地發問,問得張口結舌,大瞪著二目,一時竟然識不得說甚為好。過得老大一會兒,灰衣漢子才支支吾吾地道:“啊,啊,謝統軍,亦未有什么緊要之事可議的。”
“杜統軍,大敵當前,大戰一觸即發,形勢如此危急,怎的無緣無故地便喚謝某下城來?若是此時敵軍便來攻城,豈不毀了大事了么?”高大漢子“黑烏鴉”面‘色’微慍,口中質問道。
灰衣漢子打了個“哈哈”,掩飾了一下窘迫之態,不緊不慢地道:“杜某請謝統軍來,原是要與謝統軍分析平陽之勢的。”話兒一轉,又問道:“謝統軍以為平陽形勢如何?”
“哈哈,杜統軍,還用說么,敵強我弱,敵眾我寡,形勢險峻得緊呢!”“黑烏鴉”大笑道。
“既然如此,謝統軍下一步又準備作何打算?”灰衣漢子試探道。
“作何打算?杜統軍,此言何意?還用說么,咱們自是要與李存勖賊子拼個你死我活的了!”“黑烏鴉”雖是心中大感詫異,口中卻斬釘截鐵地道。
“謝統軍勇氣可嘉,真真令杜某欽佩!”灰衣漢子干咳一聲,又‘陰’陽怪氣地道“只是謝統軍便不怕皇上怪罪了嗎?”
“皇上怪罪?杜統軍何出此言?”高大漢子愈感疑‘惑’,愕然道:“杜統軍,咱們誓死抗敵,保家衛國,怎的還要怕皇上怪罪?”
“謝統軍看韓延微如何?”灰衣漢子不答“黑烏鴉”的話,卻改變了話題。
“韓將軍為國捐軀疆場,乃千古英豪,當萬世流芳!”“黑烏鴉”由衷地贊嘆道。
“嘿嘿,謝統軍以為韓延徽乃當代英雄,忠烈之士,但皇上卻以為不然!”灰衣漢子口中發出冷笑聲。
“杜統軍,皇上怎么說話?”“黑烏鴉”大聲道。
“謝統軍,皇上說……說韓將軍不識時務,不知權衡利弊,徒然損了朝廷一城兵馬,乃是一個不開竅的庸才。”
“黑烏鴉”沖口而出:“皇上……”卻又疾忙改口道:“杜統軍對謝某說這些話又有何用?”
灰衣漢子不接“黑烏鴉”的話頭,只是閃爍其辭地道:“謝統軍,圣旨大如天,咱們還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吧。”
“圣旨?皇上可有圣旨下么?請杜統軍請出皇上圣旨來,謝某也好參拜參拜!”
“杜某雖無皇上圣旨,卻有皇上口諭,咱們便按圣意而行吧。”
“哼哼,看來杜統軍為了保全一城兵馬,又要走深、冀二州的老路,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黑烏鴉”冷冷一笑,大聲道。
灰衣漢子“杜統軍”自是坑埋深、冀二州百姓、毀二州樓臺閣宇、棄二州而逃的杜廷隱了。杜廷隱聽得“黑烏鴉”提起昔日自己的丑事,卻似面上被人猛然扇了幾巴掌,頓感火辣辣地發燙。杜廷隱雖是心中惱怒至極,面上卻擠出一絲笑容來,口中怪笑道:“謝統軍,棄城而走,至少可保全一城兵馬,又有何不好?難道死拼到底,全軍覆沒便是明智之舉了么?謝統軍,違抗皇上圣旨,可是全家該斬、禍滅九族之罪啊!”
“哈哈,杜統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是真有皇王圣旨在此,謝某也是要抗旨不遵的了!謝某誓與平陽共存亡!但能為國為民,謝某便是背上個‘欺君’之罪名,禍滅九族,又有何懼哉?”“黑烏鴉”大笑道。
“如此說來,謝統軍要學那韓延徽,自愿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了!”杜廷隱‘陰’笑道。
高大漢子身子直跳而起,大喝道:“杜廷隱,誰說韓延徽將軍身敗名裂了?”
“哼哼,韓延徽丟了‘性’命,皇上不僅不贊賞于他、體恤于他,反怪他損兵折將,如此,不是身敗名裂了么?”杜廷隱‘奸’聲笑道。
“哈哈,杜統軍,韓將軍以身殉國,是非曲直,自有后人定論,豈是皇上一人說了算的?”高大漢子大笑道。
“謝彥章,你、你、你敢誹謗皇上么?”杜廷隱厲喝道。
“杜廷隱,皇上亦食人間煙火,亦有七情六‘欲’、三災四病,是人非神,皇上所說的話便是千真萬確的至理之言了么?”謝彥章正‘色’道。
“反了,反了!”杜廷隱身子直跳而起,一蹦三尺高,大叫道:“謝彥章,如此說話,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杜廷隱緩了一下語氣,又冷笑道:“謝彥章,你、我二人雖然同為統軍之職,但皇上特旨命杜某這個龍驤軍統軍節制你這個神威軍統軍。杜某之命,你也敢不遵了么?”轉過身子,又對了傳令兵大喝道:“傳令,撤!”
便見謝彥章飛身上前一步,擋于傳令兵面前,大喝道:“有謝某在此,看哪個敢動!”
傳令兵見得謝彥章神威凜凜之態,唬得身子一個勁兒的往后直縮。
杜廷隱惱羞成怒,以手一拍帥案,身子“呼”的聲站起來,厲聲道:“謝彥章,你想怎樣?還不快與本統軍退下!”
“哈哈,杜廷隱,休得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你貪生怕死,不敢與敵人見仗,謝某倒也不與你計較,但你必須與謝某在窩中老老實實地趴著,哪兒也別想去。不者,謝某便對你不客氣了!”謝彥章大笑一陣,轉過身子,大踏步走出‘門’去。
杜廷隱身子躍起,掠至謝彥章面前,阻住謝彥章的去路,‘抽’腰間的劍出來,指了謝彥章,怒吼道:“謝彥章,尚方寶劍在此,還不快跪下行禮!”
謝彥章取下腰間大斧,手中一晃,大喝道:“杜廷隱,你這‘奸’賊,老子許久便對你看不上眼,若非沖著皇上圣面,老子早將你這‘奸’賊劈為兩片了!今日,若是你惹是生非,胡作非為,別說你手中有尚方寶劍,便是太祖爺御駕在此,當著太祖爺圣面,老子也敢一斧劈了你這個‘奸’賊!快滾開,休得耽誤了老子去守城!”
“好小子,你想造反了!”杜廷隱惱怒至極,“刷”的一劍,氣急敗壞地向了謝彥章當‘胸’刺了過來。
謝彥章身子一閃,避了開來,大叫道:“杜廷隱,老子先殺了你這個滅絕人‘性’的牲畜,再向皇上請罪便了!”口中說話,一斧當頭劈了下來。
杜廷隱身子退后一步,對了左右大喝道:“弟兄們,謝彥章蔑視君王,犯上作‘亂’,快將這個逆賊與本統軍拿下了!”話音才落,便見走過幾個龍驤軍武士來,各個手中執兵,將謝彥章圍于核心。
謝彥章收起大斧,長笑一聲,大呼道:“龍驤軍弟兄們,杜廷隱畏敵如虎,臨陣怯逃,如此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之輩,人所不齒,你們為他賣命,值得么?難道你們也愿隨了杜廷隱這個敗類做個千古罪人么?”龍驤軍武士聽謝彥章如此說話,卻也躊躊躇躇地不愿向前,只是持兵相持著。
杜廷隱見眾武士遲遲疑疑的不愿出手,心中大怒,吼叫道:“弟兄們,休得聽外人胡說八道!謝彥章妖言‘惑’眾,他的話,能信么?你們不聽本統軍的,還能聽謝彥章的么?”身子沖前一步,手中倏忽一劍,又向了謝彥章招呼過來。
謝彥章閃身躲過,才‘欲’出手還擊,卻聽一人大喝道:“弟兄們請退后,聽某家一言!”此人見眾人閃身退下,又對了謝彥章拱手道:“謝統軍言之有理,我等愿隨謝統軍抗敵!”旋又聽一人大叫道:“杜統軍若不改變主意,殺敵衛城,我等便要對你不起了!”一人吼叫道:“我等絕不做‘逃跑之兵’,愿為國盡忠,為民效命,誓與平陽共存亡!”一人大呼道:“我們是血‘肉’之軀,晉人便是鐵打的羅漢、銅鑄的金剛了么?我等為何要懼怕于它,不敢與它拼上一拼?”一人厲聲道:“但要有我等弟兄在,誰要想逃跑,老子便將他的頭擰下來當夜壺用!”一人肅聲道:“杜統軍‘欲’棄城而逃,可識得此時的平陽不同于昔日的深、冀二州之勢么?昔日,杜統軍能逃得‘性’命去,乃是因為當時晉人正在圍攻柏鄉,無暇顧及進攻深、冀二州,杜統軍才得以從容撤出二州來;眼下,晉人將平陽圍得水泄不通,若是杜統軍貿然沖出城去,還能生離晉軍之營么?”……
杜廷隱聽得眾人如此說話,神‘色’劇變,身子不禁退后幾步。旋又見他滿面堆上笑來,嘶聲道:“難得弟兄們滿腔熱血,一心報國,杜某深感感動!弟兄們能為國盡忠,杜某乃當朝國舅,不更應效忠于皇家么?其實,杜某方才存突圍之念,一是想為朝廷保存些實力,再者,便是為了保全弟兄們的‘性’命。既然弟兄們愿為朝廷拋頭顱、灑熱血,杜某心中哪還有什么顧慮?杜某這區區之軀又算得了甚么?便也‘交’與平陽了便了!”收起劍來,‘插’入鞘中。
謝彥章聽得杜廷隱如此說話,心中大受感動,見得他身子上前一步,執了杜廷隱的手,寬宏地笑道:“杜統軍‘迷’途知返,實乃平陽之大幸、朝廷之大幸、百姓之大幸!”斂了笑容,又道:“杜統軍,咱們便上城去準備迎敵吧。”率先向了城墻而來。
謝彥章等登上城頭,不久,晉軍便對城池發起了攻擊。在陣陣“鳴鳴”的號角聲中、“鏗鏘”的戰鼓聲中,見得晉兵架起云梯,向城墻爬了上來。
謝彥章見敵兵已近城頭,大喝一聲,一斧將一架云梯劈下城去。梁軍將士聽得謝彥章發令,或松手中之繩索,將滾木礌石傾瀉而下;或以手中之兵向云梯挑將過來;或以長箭短羽向了晉軍‘射’將過去。在陣陣滾木礌石的“轟隆”滾動聲、云梯折斷的清脆“咔嚓”聲、晉兵凄慘的嚎叫聲、尸身摔落于地的“砰砰”聲中,晉軍的第一次進攻被打退了。
“勖兒”見得晉軍敗退,心頭大怒,揮劍砍了幾名后退的士兵,口中厲喝道:“周統軍,火炮‘侍’候,與本王狠狠地轟擊!”
周德威躬身應聲“是”,命火炮手架起火炮,向了平陽城猛轟過來。聽得“哐哐”數聲巨響傳出,見得火炮飛來,正中城墻之上,將城墻炸開了數處缺口。炮聲才止,便見晉國兵馬吶喊著向了缺口處涌了過來。
謝彥章見得形勢危急,大呼道:“杜統軍,守住城頭,謝某去堵缺口!”謝彥章連呼數聲,卻不聞有人應聲,四處看時,亦不見杜廷隱的蹤影。謝彥章正感詫異,且是心中大急,卻聽“哐當”一聲巨響傳將過來。謝彥章大吃一驚,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兩扇城‘門’大開,一隊人馬沖出城去。與此同時,大隊的晉兵由城‘門’中闖進城來。
謝彥章見得此情,直將鋼牙咬碎,頓足大罵道:“喪盡天良的‘奸’賊,毀了平陽一城軍民了!”飛身躍下城來,向了城‘門’沖殺過來。謝彥章身快斧沉,武功又高,所向無不披靡。梁軍將士見得統軍如此神勇,又如此拼了死命,無不奮勇向前,舍命拼斗,一時之間,倒也傷了不少的晉軍。但晉軍人多勢眾,又多在高高的馬背之上,兵刃居高臨下擊下,卻是占盡優勢,梁軍哪里又能及得?是以不時,梁朝兵馬便被晉軍分割包圍了。
謝彥章見得晉人如蟻,蜂涌而來,識得突圍無望,卻也存了必死之心。見得他兩把巨斧揮動,專向晉兵稠密之處沖殺。謝彥章正殺得解恨,忽聽一聲冷笑之聲傳了過來:“哼哼,謝彥章,你已然入了天羅地網了,還能逃得掉么?”看時,卻見一隊晉兵涌了過來,隊中的黃羅傘下罩了一個身長似竿,且是面黑如炭的鷹眼漢子。此時,鷹眼漢子正朝了謝彥章“嘿嘿”地冷笑不止。
謝彥章見得鷹眼漢子,心中怒火萬丈,大喝道:“李存勖,番狗胡賊,無端犯我大梁,侵我疆土,掠我財富,殺我百姓,犯下了滔天罪行!今日,老子便要與你賊子算算老賬了!”口中說話,手里大斧揮動,向了黃羅傘直沖過來。
李存勖見得謝彥章疾奔而來,直唬得面如土‘色’,厲聲呼叫道:“左右,快、快、快將他擋住!”呼聲才出,便見十數名晉軍高手奔將過來,圍謝彥章于核心。
便在此時,忽聽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傳將過來,看時,卻是晉軍統軍周德威率大軍盡數涌進城來。百萬晉軍圍攻數十萬梁軍,自是穩處上風了。在陣陣喊殺聲中,只見得梁朝兵馬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梁朝的龍驤軍官兵見得自己的統軍杜廷隱率先開溜,又見得梁軍人馬愈戰愈少,早已慌了手腳,只知‘亂’喊‘亂’叫,瞎碰瞎撞,拼命逃竄,卻似一群無頭的蒼蠅,哪還有一人又能想起反抗來?便是逃至城‘門’者,‘門’小人多,又能逃出幾人去?如此相互擁擠,擠落護城河中做了“水鬼”者,比比皆是。晉軍在后追殺,卻如砍瓜切菜一般,直殺得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大片的梁軍又做了“無頭之鬼”、“膛開肚破之鬼”。梁軍自相碰撞、踐踏,又有不少人做了“屈死之冤鬼”。
卻說謝彥章與十數名晉軍武士相斗,雖是拼了‘性’命,但對方無一弱手,是以斗不多時,身子之上,便已然負傷多處。謝彥章明知自己不敵,卻也不愿退后,只是一味苦斗不休。他本便不敵,今以負傷之身出手,更顯不濟,一時之間,身子之上又添了數處刀傷,卻是不輕。謝彥章正感吃緊,忽見又一大隊晉兵向了他包圍過來。謝彥章識得自己今日斷無生理,與其死于晉人之手,倒不如自尋了斷來得痛快、來得壯烈,想至此,倒轉斧頭,便‘欲’向了自己的腦袋劈下。
眼見得謝彥章的腦袋便要變成二個瓢兒,忽見一人如飛掠至謝彥章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口中急促地道:“統軍,甚么時候了,還想如此的拙法兒?還不快走!”
謝彥章甩開此人的手,厲呼道:“莫梁,快躲開,本統軍誓死不退出平陽!”
“統軍,平陽還能守得住么?統軍便是戰死此處,又有何益?”莫梁苦笑道。
“莫梁,不成功便成仁,戰死疆場又有何懼哉?本統軍只是不愿做‘逃跑統軍’!”謝彥章沉聲道。
“統軍何以今日如此固執?眼下城破,突圍而走,還是棄城逃跑么?”莫梁疾呼道:“統軍如此死抗到底,便愿意眼睜睜地瞧著神威軍全軍覆沒于平陽城中么?”
謝彥章聞得此言,心頭一震,疾忙向了四處望將過去,才見城中只有自己的神威軍將士在拼命爭斗,龍驤軍官兵或死、或逃、或降,再無一人與晉人拼命;又見得神威軍將士一個個地倒了下去,識得若是再抵抗下去,定會出現如莫梁所言之結果了。謝彥章想至此處,卻也不再言語,身子躍起,揮動巨斧,只一斧,便將一名晉將劈落馬下;他身子一旋,落于馬背之上,口中大呼一聲:“弟兄們,不必戀戰,隨了本統軍,突圍!”手中巨斧揮舞,率先向了城‘門’沖將過去。莫梁及神威軍將士緊隨其后。
謝彥章率神威軍將士沖出平陽,不分高低、好歹地向前闖了下來。一路之上,卻見到處橫臥著龍驤軍將士的尸身,竟然達數尺之厚!想是此些龍驤軍將士隨了杜廷隱逃出城來,被晉軍一路拼命追殺,送了‘性’命。謝彥章見得如此凄慘之像,心中尋思道:“如此逃出平陽城被晉人殺戮而死,怎比得在城中與晉人同歸于盡壯烈?”
神威軍撤至一個山嶺之處,才甩掉了晉軍的追擊。此時,謝彥章清查了一下相隨者,才發現身邊僅存數十人。三十萬龍驤軍與二十萬神威軍幾被晉軍殺戮殆盡。謝彥章尋人問時,才識得此嶺名喚白徑嶺。謝彥章正感悲哀,忽聽一陣‘陰’笑聲傳了過來:“謝彥章,你這個誓與平陽共存亡的大英雄、大豪杰,怎的亦逃到了此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