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忽聽一聲宏笑之聲由鹽池邊傳了過來,一人大聲道:“韓先生果有神鬼莫測之術,略施小計,便為阿保機消除了心頭大患!阿保機須重重謝你!”見得耶律阿保機大搖大擺地來到宴會前。
韓延徽撫掌道:“耶律可汗謬獎了,學生實不敢當!”斂了笑容,又肅聲道:“耶律可汗不須謝學生,只是耶律可汗莫要忘記了與梁王千歲的盟約便是了。”
耶律阿保機‘胸’膊拍得山響,大笑道:“韓先生,只要事成之后,梁王千歲真的能與本可汗平分疆土,本可汗自會按盟約行事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耶律可汗,請恕學生斗膽直言:耶律可汗與那沙陀李克用乃仁兄義弟,耶律可汗真能對李克用下得了手么?”韓延徽笑問道。
“仁兄義弟?哈哈,韓先生,仁兄義弟又算得什么?昔日,本可汗空有振興契丹之志,但卻受制于人,無有用武之地,不得已才求助于李克用,與他結為弟兄,聽命于他,卻是‘事急且相隨’;眼下,契丹國既建,本可汗已立,若是再受李克用的控制與擺布,豈不顯得本可汗軟弱無能了么?豈不惹天下人恥笑了么?且是豈不限制了契丹國的發展了么?為了契丹國的大業,為了契丹百姓,本可汗便是背個‘背信棄義’的惡名,也是心甘情愿的!”耶律阿保機大笑一聲,慨然道。
韓延徽口中道聲“好”,大聲贊道:“耶律可汗不唯‘胸’懷大志,膽識過人,思慮更是縝密細致,非常人可及,卻又不拘小節,實實難得!”
“阿保機實不敢當韓先生贊譽!”耶律阿保機大笑一聲,又道:“怪不得梁王千歲能掌天下權柄,原來有韓先生這般的賢才襄助!阿保機‘欲’請韓先生傳書梁王千歲,請梁王千歲容韓先生多留幾日,阿保機也好早晚向先生討教。阿保機之意,韓先生以為又如何?”
韓延徽笑道:“學生能得耶律可汗錯愛,實感三生有幸!學生這便飛鴿傳書梁王千歲,報請梁王千歲恩準。”耶律阿保機機點了點頭,毅然道:“韓先生,既然如此,本可汗明日便退出五族聯盟,向李克用宣戰!”
“耶律可汗之言差矣!”韓延徽手中羽扇輕搖,微笑道。
“韓先生何出此言?”耶律阿保機心中大感愕然。
“耶律可汗,李克用乃虎狼之輩,耶律可汗若是與他公然決裂,他定會惱羞成怒,若傾兵來攻,契丹國新立,實力微弱,如此,其不殆哉?可汗不若表面上仍聽命于李克用,加入五族聯軍行列,隨李克用出征,必要時打他個措手不及。如此,不比與他公開宣戰要強得百倍么?”韓延徽不急不緩地道。
耶律阿保機聽得韓延徽之言,感嘆道:“本可汗只恨相識韓先生太晚,不者,本可汗便是想盡千方百計、使盡萬般手段,傾家‘蕩’產,也是要將韓先生請到契丹來的!如此,便依韓先生之意便了!”
看看又過了幾日。忽一日,李克用派使者傳下令來,命耶律阿保機率契丹兵馬至太原結集,待命東征。耶律阿保機接到李克用之令,盡起契丹兵馬,帶了韓延徽隨軍參贊軍務,直向太原開了過來。耶律阿保機至太原,未及歇馬,便又隨了李克用向鎮州撲了過來。他見得劉仁恭已然公開背叛李克用,又見劉仁恭被周德威‘逼’迫得處境險惡,便以手中的套馬桿救了劉仁恭,又倏忽出手,向了李克用招呼過來。
耶律阿保機道罷“小弟得為契丹國可汗,實得力于梁王千歲之功”之言,又大笑道:“大哥相助小弟之恩,小弟終生難忘!但請大哥莫忘記了,大哥的五族都酋長之位是如何得來的?哈哈,當日,若非小弟有意相讓,大哥的五族都酋長當得當不得,只怕便又不好說的了!小弟之言,大哥可相信么?”
李克用聽耶律阿保機如此說話,心中暗道:“這廝雖是可惡至極,卻也說的是實情。昔日,這廝若是全力一搏,本酋長未必便能勝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口中大叫道:“耶律阿保機,你、我好歹結拜一場,本王多少做了幾日大哥,雖然你今日背叛了本王,但本王還是要讓你三招的。動手吧!”
“大哥說話怎的老氣橫秋的?也不怕風大煽了舌頭么?大哥,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壘的,大哥將話兒說得如此自信、如此從容,便自認能贏得了小弟么?”耶律阿保機嘴角一撇,又‘陰’笑道:“結拜一場?大哥怎的還好意思提昔日結拜之事?”
“耶律阿保機,此言何意?”李克用愕然道。
“大哥此時怎的還裝糊涂?莫不成大哥忘了咱們的老三是誰了么?”耶律阿保機大笑道。
“自是周德威周統軍了。”李克用面無表情地道。
耶律阿保機拍馬向前一步,故作神秘地道:“大哥,聽人說,周三弟乃是大哥的親生之子,可是真的么?”他不待李克用說話,又語聲莊重地道:“大哥,小弟以為,此定是無中生有的謠傳無疑!大哥乃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又何來‘私’生子之說?且是周三弟若真為大哥之‘私’生子,大哥又怎會與他結為弟兄?如此,豈非‘亂’倫了么?除非豬狗不如的敗類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大哥,小弟之言,大哥又以為如何?”
李克用被耶律阿保機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卻又不能開口分辯,直憋得‘胸’口發悶,喉間咳個不停,面上亦變成了黑紫‘色’。李克用咳了一時,‘胸’悶少解,當下怒喝道:“耶律阿保機,下流、無恥之徒,你、你、你、竟敢造謠生非,誣蔑本王,真是罪該萬死!”倏忽出手,左掌、右劍,同時向耶律阿保機招呼過來。
耶律阿保機見李克用無名火起,心中暗自欣喜,口中大笑道:“大哥,人正不怕影兒斜,腳正不怕鞋歪,三弟既然不是大哥之‘私’生子,便讓別人說去吧。撒如此彌天大謊之人,口舌之上,定是要長血疔的!”他見得李克用掌、劍襲來,冷笑道:“咦,大哥怎的破了規矩,不讓小弟三招了?”口中說話,手中套馬桿一抖,對了李克用掌、劍疾迎過來。
李克用識得耶律阿保機的套馬桿乃是一件奇‘門’之兵,套馬桿之套乃是由那赤金金絲編織而成的,極是柔韌,自己的寶劍雖是神物,卻也不一定能削得它斷;套馬桿之桿亦是由上好的鑌鐵打就,自己功力雖是不弱,但自己一只‘肉’掌,又怎能與它硬碰?想至此,卻也不敢托大,疾速收回招式來,拉馬退后一步。他只一退,便又催馬攻上。耶律阿保機接架相還。
此時,周德威與劉仁恭、王敬武、田汝義三人便也‘交’上了手。周德威武功高強,雖是力斗三人,但手中大刀翻飛,拍馬來去,亦是攻多守少。
契丹、平盧、魏博三處兵馬與沙陀等四族兵馬亦‘混’戰起來。百余萬大軍‘交’戰,自是熱鬧得緊了:便聽戰鼓鏗鏗鏘鏘,號角嗚嗚咽咽,兵丁吶喊怒罵哀嚎,戰馬咆哮嘶鳴,夾了鐵蹄踏地聲,風展戰旗聲,兵擊人身聲,尸身倒地聲,兵刃鐵甲撞擊聲,人、馬互撞聲,馬踏尸身聲,匯成一股驚天動地的濁流,直震得鎮州城墻顫個不住。看地面上時,已然尸身枕藉。
耶律阿保機反戈前,李克用倒也穩處上風,五族兵馬分為四隊:一隊攻城,三隊分迎劉仁恭、“毬王”王敬武、“狗皇”田汝義的兵馬,百余萬大軍會斗八十萬朱軍,沙陀“鴉兒軍”又兇悍無比,自是盡占優勢。其后,耶律阿保機倒戈一擊,形勢陡變,晉王兵馬由百余萬猛然降至七十萬,敵方人馬由原來的八十萬驟然增至百十余萬之眾。雙方力量此消彼長,優劣頓易。便是氣勢上,沙陀等四族兵馬見得劉仁恭、阿保機先后背叛晉王,卻也早已心驚膽寒,哪里還有勇氣再拼命死戰?朱軍見得劉仁恭來援在先,阿保機反戈于后,不由喜出望外,士氣陡然高漲百倍。因了此因,雙方廝殺拼斗,便以晉王兵馬傷亡為重了。
看看晉軍失敗已成定局,忽聽一聲炮響,見得東面又現出了一隊兵馬,直向戰場沖將過來。人馬馳近,戰場中人終于瞧清開道大旗上書了一個大大的“鄭”字。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歡叫聲由鎮州城墻上傳將下來:“弟兄們,橫海節度使鄭碩大人的兵馬又到了,咱們此時不殺出城去,痛擊李克用,更待何時?”看時,卻見李漢在高聲叫喊。李漢“時”字才出口,便飛身躍下城頭,手出如電,打開了城‘門’。聽得“唿啦”一聲響亮,見得鎮州兵馬隨了節度使沖出城來。
昔日,滄景節度使鄭凝因討伐黃巢義軍不力,被朝廷降旨革去節度使之職。此后,滄景節度雖然改為橫海節度,但節度使之位仍由鄭凝假子鄭碩繼承。當年,鄭凝被朝廷革了職,引以為恥,終至墜“鷹見愁”絕谷而亡。按說,其時天下大‘亂’,藩鎮割據,各自為政,又有幾人肯遵奉朝命?鄭凝本不必讓出節度使之位,更不必自絕其命,但鄭凝世代書香,自是極重禮義和規矩的,加之鄭凝為人又有些迂腐,偏偏要做個流芳百世的忠臣,是以便唯皇命是從了,終于斷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李克用見得橫海兵馬殺來,又見得李漢沖出城來,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識得今日斷討不了好去,再斗下去,只怕要遭覆軍之厄了。想至此,猛提一口丹田之氣,引頸長嘯,發出撤退之令。他邊口中發令,邊疾拍戰馬,率先向了西邊退了下來。
李克用左掌、右劍,當先開路。周德威橫刀催馬,率“鴉兒軍”為四族兵馬斷后。四族兵馬如此有條不紊地撤退,朱軍與契丹兵馬雖眾,卻也不敢過于迫近,追了一陣,便也各自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