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章〗初涉真相⑷
玲瓏緩緩后退,直至背倚朱櫞彩繪的云母立屏,想道:“她定然是編造謊話來騙我,她見我和魯國夫人結為師生,魯國夫人與父皇走得原近,心中妒忌,便想到編造謊言騙我,離間我們師生關系,謠言不可信,她說甚么我都不會相信的。”只是緩緩轉念,“她說些什么,我倒不妨先聽聽。”
郭皇后并未如期待的開始長篇大論,相反,她一臉疲倦地歪在枕上,嘆道:“此事亂心,若說與哀家全然無關倒也未必,病中不堪回想,玲瓏,我找個可見證的人跟你講講罷。”
一條人影悄沒聲息轉了出來,身形修長面白無須,臉上掛著無害的笑容,玲瓏問:“連瑞公公?”
連瑞含笑欠身:“奴婢叩見大公主。”嗓音清銳但不尖細,有流水般的清澈。
連瑞是孤兒,養父武仲道為先皇秉筆太監,據說撿起這孩子的周圍連瑞蔥籠,由此得名。連瑞自幼凈身入侍,得養父指引加上本身聰明伶俐行事周正,不上三十歲便做了皇帝跟前的從五品尚寶領事太監,兩年前未知何故由御前轉入直殿監,為直殿監提督太監,品級上升至正四品,穿斗牛補服。
玲瓏幼時常在御前見他,近兩年連瑞做了直殿首領,雖無須他親自做掃除冗事,各殿來往也見過幾次。
“連瑞,你和她講罷。”郭皇后閉著眼睛道,倒也不是全然托大,玲瓏自她呼吸間聽出,確實精神不濟。
“奴婢遵旨。”
連瑞滿臉笑容,玲瓏只覺他笑容雍和,并無尋常太監特有的諂媚虛假,望之令人倍感親切。
“公主請坐罷,這話略微有些長。公主慢慢聽,奴婢想著怎么清楚明白地說。”房中帳幃垂地,為養病故光線不明,連瑞凝視香爐中散發的裊裊輕煙,眸子異常明亮,“這事哪,倒也還是得從先前的濟王、如今的太子殿下講起。”
濟王大婚僅半年,奈何王妃紅顏薄命一病不起,濟王年少多情,為此長久愁顏不開,在兜鍪山皇家別苑將養散心,不料遇著了一位姑娘,那女子容顏絕麗世所無雙,縱然比濟王大了幾歲,濟王仍誓娶青魂幫主王晴薇,直到領著王晴薇入宮之日,才知彼此錯認誤會連連,先前皇帝陛下在民間游玩,曾與之相識且深有好感,只是當時互不知身份。
王晴薇見了皇帝,也有反悔之意,于是濟王精心準備的婚禮就此不了了之,此后不久,巫蠱案起。
玲瓏只覺天旋地轉,顫聲問:“你是說,巫蠱案是、是由外人所起?”
連瑞道:“是啊,這宮里人人都知是因什么緣故,以為這位王姑娘掃除宮中最大障礙便也能入主中宮,她勢最盛之時誰不做這般猜測,只怕連陽娘娘也是這么想的。幸而天道難違,陛下及時清醒未繼續受蠱惑,最終僅認作御妹而已,此后陛下經再三考量后選擇濟王殿子繼位皇太子,貴妃賢能淑德堪領后宮,這才母儀天下,那可是事關國家朝廷的大事,容不得半些頑笑,陛下主裁與沈無關。大公主,皇后娘娘和這件事情毫無瓜葛,太子殿下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公主可不能錯怪他人。”
每一字,每一細節,都和當時情形對上筍,分毫不錯,郭貴妃入宮多年,雖深得寵信畢竟也芳華漸弛,皇帝怎會突然因她驚師動眾大動干戈?陽皇后臨死交代“除了中宮無大事”,是有著逼在眉睫的急迫,但這中宮卻是陽皇后逝后足足三年才浮出水面,而且明明就是母因子貴,借力上青云,并不象是陽皇后意下所指權傾一時禍遺離宮,不合理處頗多,玲瓏也并非全無懷疑,卻因是母后臨死唯一遺言未有片時松動。
如今連瑞一席話清楚確然,這件事情說來和郭皇后無關,可與太子倒底稍微有涉,所以她特地叫外人來講。
連瑞是宮中有名望的首領太監,御前多年,他不
可能是郭皇后的心腹,跟著皇帝冷眼旁觀,態度中立言語中肯,他這樣講出來,還有什么是不可信的?
五年來,她心目中最大的仇人、害她母兄斷她幸福雙手沾滿鮮血的大仇人鮮明地佇于對面,夜半夢回仇恨浸骨,心機深埋重如千鈞,哪想得到這點認準的由頭,千斤的大石突生偏差,叫她瞬息之間無所適從,腦海之中混亂無極,心頭卻是空空蕩蕩,說不出的難受,慌亂無措,天地忽然倒懸,是非傾刻混淆。
“公主!公主!”連瑞含笑而從容的面龐在玲瓏視野里漸復清晰,他把手中青鹽交給宮女,“公主保重,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玲瓏按住狂跳如欲蹦出的心口,把連瑞遞來的茶接過喝了,才能出聲:“那,魯國夫人與王幫主究是什么關系?”
她還能思考,連瑞滿意一笑道:“她們是同門姊妹,勝如親手足。”
玲瓏目中掠過寒芒,緩緩道:“原來如此。”
——王晴薇沒能得償所愿當成皇后,然得罪陽家勢已不共戴天,因此秋明怡甘冒奇險救下表哥,并給他們提供密見的機會,以期她心存感激銘感五內。
她不由冷笑,這可能嗎?母親之逝,兄嫂之殤,家族之敗,豈是她今日小小地賣好示恩所能消得?她心內突地一凜:秋明怡此舉,真是想化仇為親?她們師姊妹和陽家的仇這生這世是結定無疑,小小示恩復有何益?會不會、會不會,她在自己面前示好,卻另外安藏禍心,清寧哥哥鉆入轂中性命有險?
當下再難坐穩,脫口而出:“我要立即出宮!”
連瑞一皺眉,道:“公主稍安勿燥。”
玲瓏哪里聽得進去,淚流滿面強行往外,郭皇后輕嘆:“連瑞,她心里不好受,不用攔著了。”
連瑞好生為難,只得扶著玲瓏,玲瓏心急如焚幾呈奔跑之勢,都是連瑞把她死死拖著,不教她失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