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郭易鑫道,“什么重色友色,她可是你妹妹!”
取笑一番,太子方慢吞吞地說:“名貞雖有些性急,做事素來周全,那天他早已知會住持,把合寺的和尚叫齊,三令五申不許外泄,到事發那天,寺中尚無一個和尚下山,即使有香客,也都是住持派了信得過的子弟去接待,并無一句多話,至于仲府下人,自更不必說,原是他們要避嫌。退一萬步講,這個事情,落在某些人手里才會變成大事,就算和尚不小心露了口風,刑部豈能飛快得到消息?!?
郭易鑫略思索,道:“然而,未必不是里家的下人,是奉命行事,結果主子沒事,反而是底下幾個陪了性命,他們心有不服,轉向刑部告密?刑部的余老頭和里明正一向有心病,聽聞此事,還不是大喜過望飛趕著將里英杰抓起來了?!?
——這是太子在席上沒有提到的,原來,刑部余謀求是一聽說里英杰犯了人命案,就親自帶著人,氣勢洶洶闖入里府把里英杰鎖走了,當時里明正偏是不在,回來氣得吹胡子瞪眼,無法從刑部大牢劫人,徒呼奈何。
不料余謀求是下鄉訪凌雨霜到案,才發現那姑娘已然失蹤,余謀求是騎虎難下,索性再抓了一干家丁及和尚,嚴刑拷問,取得供詞后上書一本,參大理寺卿、兵部尚書二家連合成氣,瀆職枉法,這一來,仲尚書也牽涉進去。
仲天文彬彬君子,知道此事為真,不敢說假,但里明正護兒心切,他也打探到凌姑娘失蹤的消息,一口咬定說查無實證,惡奴行兇已經懲戒,反咬余謀求是胡亂抓人,雙方爭執不下,皇帝把此案交給太子處理。
值得慶幸的是,這件事發生在年尾,朝廷年假二十六日開始,將足足的有二十天,這段時間或者便可把此事輕輕撩過。
太子便是打算派人到里明正那兒擺平此事,他兒子殺人是
真,殺人償命實所當然,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就不希望繼續牽連進來了。
只是,心中微有惶惑,那個有意泄露消息,那個攪起亂局的人,究竟是誰?把這件事抖出去的目的為何,僅僅是殺人償命這么簡單?就種種來看,估計不會這么單純,那個不曾出面的人,多半還是會再次出手。
由此更深入地想,劫色傷命案發生在太君和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是巧合,還是精心算計?那位失蹤的姑娘,是死是生?抑或原本是局中一棋?
太子想得煩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望長空,冰輪在云層間穿行,乍明乍暗,天顯得很遠,清冷的空氣干凈濕潤。
他想起與王晴薇初識的日子,也是這么的天高氣爽,如能預料后來發生的種種變故,他必然留她在深山里,他們一起逃了開去,可惜他沒有預知的能力,那時他多么可笑地一心只想帶給她驚喜,并不是說多么想給她榮華富貴,而是覺得,他擁有的最好的東西,才能配得上心愛的女子,而他能夠拿出的最好的東西,就是自己的身份,他要把王妃的名份送給她。
后來發生的一切都象不真實的夢魘,至今不覺其真,也只有夢里會發生那么荒誕絕倫卻又順理成章的事情,一步步朝著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他最終屈于母親的意旨,他想她一定失望極了,她對人間真情若原還懷有一線指望的話,他卻終結了她這線指望,他愛她慕她敬她,口口聲聲保護她,事實上他卻成了傷得她最深的那個人。
而今紅塵兩個字成了最可怕的詛咒,身處于萬千塵囂之中,素不擅長的朝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只恨自己,為甚么當初,沒有選擇與她在世外相守,直到白頭?
有清淚,無聲滑過俊彥面龐,眉梢的疲憊,似乎又加深一重,淡青衣裳的男子,佇立于月下,飄忽若天外。
突
如其來的陰霾令郭易鑫忽有深深的不安,想著找別的話題,靜夜中馬蹄清脆,兩個人急馳而下,滾鞍下馬。
“太子殿下,有變故!”
里英杰被殺,死于禁衛森嚴的刑部大牢之中。
玲瓏心情亢奮,忙了一天,仍是全無睡意,夜晚靜涼,風送清泉漱石,隱隱有八音之美。
猶記得當初亦常半夜半夜地坐著,沉悶灰暗的生活仿佛沒有一絲波動起色,讓她絕望地以為將會天長日久地維持下去,那時又怎料得到今日之境況?其間,不過相隔了一個多月而已。
前后真若一場夢,她不能確定這變化的機遇是從何而起,好象一切都是碧蓮郡主回宮,她平生第一回耍了次脾氣而起;好象是見到郭易鑫,那個笑容比飛舞著的白雪更為耀眼的男子而起;好象是闖入冷宮救回臘梅,她再一次感到親情而起;又好象是由于父皇惦念上了她的純正血統由此愛心大發而起……
還是父皇吧?前因縱有千萬條,如非父皇抬舉,她一輩子冷落深宮,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她和魯國夫人走得近了,郭皇后又何必巴巴地把當年真相告訴她;若不是見她受了抬舉,連瑞大概至今也不會對她說穿身份,父皇,是讓她從天堂墮入地獄的直接經手人,卻在舉手之間讓她又從黑暗中走到萬丈陽光之下,可是他倒底有何用意?簡單地慕孺之情,抑或是別有用心?父親,皇帝,當這兩個詞合二為一,她的生命就永遠不能夠簡單處之,眼前的路很長長很,步步驚雷,她需刻刻留神。
清泉石上流,在夜里尤其清晰,墻外隱約一縷歌聲,時斷時續,玲瓏心下略略覺著奇怪,這所宅子左右俱是達官貴族的住所,四周都很安靜,而且,即使街上有人放歌,深宅大院里怎會聽見,歌聲仿佛非常動人,恍若合著泉音的節拍,她聽得一二句,忍不住凝神去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