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偶遇郭家公子⑵
此後榮寵頻繁,先是賜玉淑宮居住,後又加爲永儀公主,不久前及笄之禮,皇帝親自到場。
陽皇后臨死斷言甚準,她和皇帝二十多年夫妻,到頭來三子一女只有碩果僅存的一個,皇帝非但不嫌棄這個女兒反而像是眷恩甚隆。
爲此,有一種聲音悄悄地起來,皇帝或許還念著夫妻舊情,這種說法付出兩名宮人杖死代價之後,重又沉澱下去。
大家突然覺得,玲瓏公主長得太象母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就象埋在地下一顆雷,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不是會炸出來。
如果一炸,公主就完了,陽皇后這一脈,也徹底完了。
映在窗紗上的天色,一分分透出曙色,玲瓏在牀上坐了半夜,這時只覺得手腳早已凍僵,冰冷的手撩開帳子,走下牀來。
宮女杏兒驚醒,急忙上前伺候,在中庭裡望了下,詫道:“下雪了呢。”
果然下雪了,玲瓏只顧沉沉地想著心事,卻不知道是幾時開始下的,推開窗戶,庭中白羽旋舞,飛瓊無聲,遠遠近近的宮苑都披上了一層雪光。
這是入冬以來頭一場雪,雪裡弄趣,一向沉寂的宮裡也有了些微笑聲。
玲瓏坐在窗下,啓了一半窗戶,默然傾聽和注視那些歡樂,她身形很是單薄,淺淺地映在窗紗上面,是一條模糊而悽惻的影子。
她坐了半天,這期間奶孃和杏兒來看了兩三次,都沒出聲。
——不是不敢勸,玲瓏幾乎沒什麼脾氣,對下人也是。
——而是相勸亦是徒然,她會置若罔聞,或者,她會輕輕地答應,一面神遊天外。
如果不是小內侍匆匆地進來報一個訊,玲瓏也許會這麼幹坐著,直到這一天從晨曦方起直至薄暮降臨。
宮中生活本來單調,玲瓏的日子尤其淡而乏味,可是小內侍急衝衝地跑來,有請永儀公主,這真是罕見的狀況。
“碧蓮郡主入宮見駕,皇后娘娘設宴招待,郡主想見見公主,如今她和皇后娘娘都在等著呢!”
玲瓏平靜的眼波極快極微地掠過一絲閃動:“碧蓮……郡主?”
“是。”小內侍畢恭畢敬地回答了一句,有關這位郡主與永儀公主的關係,無論聽到什麼,宮內人亦只當作子虛烏有罷了,表示出對此的興趣更是大忌,這內侍只有十三四歲年紀,對於這點卻學得很好。
玲瓏又問:“她在皇后娘娘那裡?”
“是。”小內侍頭垂得更低。
玲瓏怔怔地出神,半晌沒有言語,杏兒有些著急,在後面悄悄拉她襟袍,玲瓏轉身,拂袖:“回稟皇后娘娘,玲瓏病中,無法出見。”
內侍與杏兒皆驚,片刻,視玲瓏神色凜然,內侍躬身領命而去。
“公主……”
玲瓏擺首,示意杏兒無需多言,自取了件雪衣,向外而行。
杏兒急道:“公主,去哪兒呀?”
“到外面走走。”
“公主不成!”杏兒越發急了,口不擇言,“方纔娘娘來請,說是在病中,這會子卻又出去了,若被皇后娘娘得知……”
玲瓏緩緩回過頭,一向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的面龐,竟然縈有幾分冷厲,她靜靜瞧著杏兒,直至後者害怕,自動住口,她方纔婉言啓口:“杏兒,你知道,我不是生病,我只是不想見她,要是在這裡,她說不定還會過來,這就無趣的很了。”
她如此坦率,大異往常,杏兒嚇得瞪大了眼睛。
玲瓏緩步走出玉淑宮,冰涼雪意迎面而至,暖身子一激,不自禁微微打顫,她將雪衣裹緊,罩上雪帽,毛茸茸一圈細狐毛下僅露出小半張臉,眼光須垂下數分纔可望見前路。
瓊宮玉樓,煙花織翠間瀰漫陣陣雪霧,偶有宮人笑聲,煙黃的影子若隱若現,宮境安謐,清美如畫,而這絲毫無益於玲瓏心事,她沉默地走,漫無目的。
是那個人……居然、會是那個人……
她又回來了?――她回來做什麼?!
拜祭早已死去、視她若親女的母后?
抑或是,攜同她新婚的丈夫,一道回來耀武揚威?!……
玲瓏不清楚,時至今日,是不是自己仍然該喚她一聲“表姐”?
而若母后坐中宮直到如今的話,是不是自己就該喚她“嫂子”了呢?
“嫂子”這兩個詞,給予她猛然而新鮮的刺激,鼻中一酸,壓抑得很好的悲傷就此傾瀉而出,她迎風嗆咳起來,一時五內俱疼。
慢慢止咳,有瞬間的暈眩,周遭落雪無聲,天空變成一個無色的世界,唯有不遠處梅樹下,有一道鮮明的影子,其實也是白色,卻在灰濛濛的一片裡映成了閃爍的明光。
是個年輕男人,穿著明潔的白衣,揚著明潔的笑臉,未經綰束的黑髮於肩後隨風而舞,深黑的眼睛笑意如濃酒,視她,如同忽然視到可憐而有趣的小獸。
他緩緩向她走來,問:“你是哪一位公主?”
玲瓏腦海中一片昏亂,無法形容的震駭,深宮內苑,怎會陡地出現此陌生男子?他穿著甚至不是宮廷侍衛,即便是侍衛,無詔深入,也是殺頭的罪,可這名男子,非但意態閒適,還隨隨便便問她,“你是哪一位公主?”
她欲呵斥,張了張嘴巴,失聲。
男子笑意加深,伸手――他距她只一手之距,而他的動作完全地駭到她,令她根本忘記躲避,輕輕以兩指拈起她頰上雪花,晶瑩的雪花在他指間迅速蒸發,融爲一滴水,他輕聲笑笑。
她面頰一片冰冷,而意念之中,卻有火燒的感覺,騰地飛上面龐,欲後退,雙足卻有無形繩索緊縛,難以移步。
“我叫郭易鑫。”他說,“不論你是哪位公主,我要娶你。”
郭?――郭?!大腦緩慢地接受了這個字眼,轉了一圈,募地驚起巨浪翻卷――他是郭家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