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丹不由笑了,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包船王全力來爭取這項事情,哪里還有別人的余地?我不是那種迂腐到砂礫明珠也不能分的人,包船王又何必拿言語做無用試探呢?”
包志清這才告訴他:“倉央王子你得到的消息略有偏差。我現(xiàn)下在爭取的,只有那條貢道而已,其他和我不相干。”
阿爾丹聞言笑得象只狐貍:“哦,這么說我更好奇了,包船王何以獨獨看中那條貢道?還有一句話,你看中地,僅是太陰湖到兩國邊境的那一段呢,還是看中了全程?”
至此,魚餌完全放了出來,卻看不出包志清的想法,淡淡道:“大夏事猶未成,太早、太早了!”
阿爾丹懷著一肚子神秘,單等他對秦安那一半路表示興趣,就可打棍隨蛇上一一發(fā)問了。不料包志清心思深沉,半點端倪也探不出來,說到這里,就有些進入死胡同的感覺,完全不上道。
換過一盞茶,阿爾丹回到最開始的那個話題:“我見船王賢伉儷如此恩愛,人生圓滿無缺,阿爾丹欽羨之余,又生感慨,原來我此番受托而來,都是無用之舉。船王得此嬌妻,想必,早就忘記了那個人吧!”
包志清自始至終天塌下來也漫不在乎的神氣,猛聽此言,神色大變,黝黑的臉上迅速地掠過一抹悸然,厲聲道:“你在說什嗎?!”
阿爾丹所以遲遲不提這個因頭,是因“先生”對他講過,要是說了那個,包志清還是無動于衷,那么,此人就真的是無孔不入毫無弱點了,因而談話之時,能先從別地地方來打動他,慢慢有了把握才引出“那人”,務求一擊必中,但是阿爾丹不提,實在找不出別的由頭引過來,只能冒險一試,但看包志清募然之間激動的反映,大大的松了口氣,知道賭對了,自此兩人的上下風向就倒了過來。
包志清急,他不急,朗聲笑道:“包船王心里,可還留著那人的半分影子嗎?”
包志清好一會未吭聲,目中光芒頻閃,似是心情復雜異常。
阿爾丹為之長嘆:“我沒猜錯的話,包船王,你有此舉,完全是為了那人罷?”
包志清神色木然地問:“她、她好嗎?”
“哼!”阿爾丹輕笑,“她是日夜痛苦,椎心泣血!”
包志清輕輕皺起了眉頭:“我聽說她在秦安很好,……你這么說,太夸張了吧?”
阿爾丹冷笑道:“很好?以絕世之姿,如花豐年,困鎖于青銅高墻以內,不見天日,闔宮侍役,無不敲牙拔舌,難有相交,所見所奉之人,唯那個可以當她父親年紀的年邁翁一人,包船王,你道這般炙手榮華、蓋世富貴,她當真希罕,當真歡喜微笑嗎?”
他是要激怒包志清,用詞頗重,可是說到后面,自己似乎也激動起來,聲音奇大,眼中滿是憤怒、仇恨的光。
包志清募然低低一笑,道:“你心中,實在是傾慕那人罷?”
阿爾丹為之一凜。
“傾慕那人,眼見她落在自己父親的手里不敢動彈分毫,卻萬里迢迢找我來做說客,阿爾丹王子,只怕你是以她為幌,究其實是為了自己吧?”包志清遙遙虛點自己地鼻子,傲慢而不容置疑,“你抱一線之希望,欲找我和你聯(lián)盟,除掉左屠淼王阿泰摩,推翻耶律王,是也不是?”
阿爾丹神情完全僵住了。
包志清繼續(xù)冷笑:“我得到我要的,你拿到你想要的,你以為有足夠的賭資同我談。呵呵,只可惜,那賭資尚屬于你父親,你是一無所有,你拿什么同我談?何況……”他緩慢,一字字道,“沒有人能夠把她當成下賭地賭注。你失策了,倉央王子。”
有冷汗從阿爾丹額上冒出,他古銅色的肌膚,本是輕易瞧不出端倪,但仍可見到他面色,一分分慘淡下去。好象事情都還沒正式開始,已然一敗涂地。現(xiàn)在后悔不聽“先生”之言,
貿(mào)貿(mào)然把這借口抬出來,果然是輸?shù)媚媳倍疾晦q了。只是又怎么想得到,包船王遠在七海,對秦安國境以內的事以及他的處境了如指掌?
“包船王……”勉為其難叫了聲,尋思補救之道。
包志清蔑然一笑,道:“倉央王子,有位故人,你或可一見!”
他雙掌互擊,不多時就有個人走了出來,大笑道:“哥哥,別來無恙?”
阿爾丹一見到這個人,目中立時射出怨毒之甚的光芒,咬牙道:“阿泰摩!”
阿泰摩面貌長相與阿爾丹有五六分相似,穿著墨綠色的袍子,寬袖翩翩,較之他的同父兄長多了幾分文人式的清瘦,卻失了幾分莽莽蒼蒼的男兒氣概,這正是在秦安這位王子一向被人有所詬病的地方。
阿泰摩笑道:“哥哥,我來找包船王有事商議,但不知你所為謂何?”
阿爾丹鐵青著臉不答。
“想是哥哥還在為兩國通商奔勞。”阿泰摩繼續(xù)出言擠兌,“可是這不用煩勞哥哥了,日前在庭上,父王已經(jīng)把這事的責任轉給了我,此后的事情,就讓小弟來為你效勞吧。”
阿爾丹深深看他一眼,看著是怒氣滔天象在發(fā)作的邊緣了,卻又忽然風平浪靜,道:“包船王既然有客,我不便打擾,就先告辭了。”他把阿泰摩看成是包船王的另一個客人,似乎與他全然無關,而言下之意,更是表示將去而復返。
望著倉央阿爾丹的背影在陽光里瀟然而去,這個男子剛剛受到沉重的打擊,可是那般神完氣足的姿態(tài)又似是那打擊對他毫沒影響,阿泰摩臉色陰沉下來,眼里冰冷殺意勝刀,一個眼風抽出來,看不見的陰影里,迅速分散開幾道黑影。
兄弟倆是一樣的念頭,阿爾丹也在想,這是百載難逢的好時機,自己的這個兄弟,明著父王在幫,暗里護衛(wèi)成群,成天縮在千軍萬里的保護里面,自己是沒奈他何,但是其人出了國境,任憑身邊帶多少人,出手勝算便大得多。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在大夏結果了此人,回國父王縱怪,一來沒有明證是他干地,二來后繼無人,料想不會演變得更復雜,繼后沒了兒子,大勢已去,更難阻礙到他。
只是自己此行,也沒帶太多的人,先生理陰陽,可是并不會武功,真正遇事可以派出的,那是太少了。
萬般無奈,只有靠自己,賭的就是阿泰摩帶的人也不會多,而那本身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地登徒子。
只是在這附近動手,過于危險,包志清擺明是幫著阿泰摩,他的厲害才一打照面就領教過了,在這邊起了沖突。
包志清一出手,別說是大事不可成,就連脫身也難,阿泰摩雖坐定了繼承人的位子,但這些年對他也是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不要殺他不得,反而大意為他所害,這件事還需謹慎。
他腦子里風車似地輪轉,瞬間想過了幾十個主意,渾沒留意已然走出包志清的白色城堡,當他發(fā)覺有異時,十幾個人團團將他圍住了。
“哼哼!”阿爾丹冷笑,并不懼怕這些人,“你們的主人躲在里面做縮頭烏龜,把你們派出來當替死鬼。”
然而交上了手,才知猜錯了,這些人不是阿泰摩平時手下的護衛(wèi),秦安精于騎射搏擊等而疏于武功,當初賽馬時那個多弋是外家高手,號稱秦安第一勇士,但是被慕名貞壓制得死死的,有幾名真正的高手,那都是不可能聽命于阿泰摩差遣地,而這些人武藝高強個個有著狠辣絕技,那顯然是阿泰摩從別處搜羅來的能人,一直暗暗供養(yǎng)著,直到現(xiàn)在才用出來。
掌勢如狂砂走石,逼退幾人,跟著連環(huán)腳影飛出,又踢傷了幾個人,但是無論怎樣神勇,那些人死死困著他,陰招險招迭出,每一勢都是要取人性命的。
阿爾丹空手入白刃搶了一柄劍,刺傷兩人,忽見十幾柄飛刀交織銀網(wǎng),劍氣森
森,阿爾丹偏頭閃過,右邊胳膊上著了一枚飛鏢,頓時半條臂膀麻木,他暗吃一驚,知鏢上有毒,光憑武功,他不怎么害怕,但是鏢上有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事已至此不可貽誤,阿爾丹著地打一個滾,站起來就掩入?yún)擦帧?
阿泰摩底下人雖多,但是那林子寥闊無邊際,人一旦躲了進去,無異于大海撈針,漸漸追著追著就分散了力量。
阿爾丹咬牙飛奔,忽而跳在樹下,忽而躍下,手臂麻木之感愈強,目中視出面前的東西也變得模糊起來了,他心中焦灼,剛才到白色城堡,足足跑了一個時辰,還要不停的察看地標,現(xiàn)下這樣沒頭沒腦一陣狂奔,腦子里也是越來越糊涂,可真要迷失在這茫無邊際的叢林里了。
傾聽追兵已遠,阿爾丹稍稍放緩速度,懷中取了一個瓶子,倒出兩顆丹丸來服了,秦安有些地方到處是蠱毒蟲障,他總是隨身配帶解藥,雖然并非對應之藥,總好過帶著那種不知名的毒在密林里狂奔無度任由氣血翻涌。
服下丹丸,沉沉的腦中有了一絲清醒,不過手臂上的麻木之感毫無減輕,阿爾丹暗嘆一口氣,也知這僅是權宜之計,若不趕快回到安全所在,毒勢一旦蔓延開來,深入心脈,那就無藥可救了。
想到這一層,不禁有切齒之恨,“阿泰摩!阿泰摩!”死死握拳,“總有一天教你死在我的手上!”只這么一會耽擱地功夫,身后又有追兵的蹤跡,阿爾丹沒奈何,只能繼續(xù)上路。
這次跑起來有種怪異的感覺,仿佛身后時時相隨一道影子,莫非是阿泰摩的人?可是這個人始終不曾出手,又好象是沒有殺他地意思。
薄薄的劍刃光芒一閃,阿爾丹這個時候反映遠不如前,等他看到劍光,冰涼襲身,但是與此同時另外伸出一枚又細又長的短格,把來襲的武器格開,跟著短劍一揚一插,刺入對方胸膛,爛漫鮮紅在那人胸口飛濺開來,如異常鮮艷的血花冉冉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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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丹望之但覺頭暈,回眼一瞧,但見一個容顏極美的少女正笑盈盈的把短劍從尸體上拔出來,雪白的面靨之上沾了幾滴鮮血,更添嬌艷。
阿爾丹神思有些糊涂,是敵是友總還分得清,雖然并不認得此人,拱手謝道:“多承姑娘出手相助!”剛才偷襲地那一劍未必殺得了他,可是以他現(xiàn)今的反映,受傷是在所難免的。
美貌少女抿嘴一笑,道:“阿爾丹王子不必客氣,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嗯?”阿爾丹道,“你認得我?”
少女嫣然道:“王子受了傷,神智也糊涂啦,我們在賽馬場上見過的,怎么就忘記了呢?”
確實有幾分面熟,但是阿爾丹天底下除了一個女子的容顏以外,其他更多人的長相都不會放在心上,苦笑了聲,直言道:“對不住,我忘了。”
少女看他中毒,且情勢緊實,這會兒實在不是拿捏地時候,微笑道:“我是張玉蘭,就是同你們阿古莉公主比賽的人,這么說記起來了嗎?”
“噢!”阿爾丹恍然大悟,印象里確實記得妹妹阿古莉和另外一位少女比試過賽馬,那少女的風姿,從別人地贊嘆里聽來,似是毫不弱于草原上會走的鮮花阿古莉公主,但是那次比賽的細節(jié)和結果等等,他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笑道,“你是幫的姑娘,叫……叫……”
“張玉蘭。”紅衣少女嘆道。
“是是,張姑娘。”阿爾丹募然警醒,“你該不會是包船王或者是豐玨佳派來的吧?”
“別瞎想了,我和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張玉蘭不耐煩地打斷他,“快說你住哪兒,我送你過去,你中了毒,這么磨蹭下去,回頭我可沒法子救你!”
時不我待,阿爾丹當機立斷,告知她方位:“密林大沼澤地。”
張玉蘭一笑,拉起他的手,阿爾丹皺眉道:“我可以自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