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偶然一次機會中救了身中奇毒的李清霞,這個女孩子聰敏異常,手狠心冷,是學醫的奇材,本來還在猶豫,李清霞搞了幾個小花樣,令他想起此生無后,幾乎以一門中罪人自居,就算明天死,今天也非得找個傳人繼承衣缽才行……時刻在他眼前晃著的李清霞自是最佳選擇,但相處久了,師徒兩人很有些地方談不來,見面還會鬧不快,所以李清霞說的“后悔”,也不無自嘲。
不過重陽真人開口就說準北醫不收徒弟地原因,這個原因知之者甚少,南道北醫名著天下,據說老死不相往來,雖不致刀兵相見,也全然談不上是朋友,重陽道人又怎會深諳內情?想必是秋明怡等人賣好說給他的。
心中所想,面上絲毫不露,恭恭敬敬地問道:“真人此來可是為了美柔公主?”
重陽真人笑道:“哈哈,不好意思差點搶了你的生意了。原是皇家召北醫,死老頭不知跑哪去了,你師姐把我臨時抓來應差。但是你先去了,那是沒老道士什么事了,所以我就在這呆兩天,好在一幫小姑娘、后生們陪老頭子下下棋,消消遣,這日子過得怪逍遙的,老頭子樂不思蜀啦。”
李清霞心中雪亮,是因她和這件案子有關,秋明怡大概是擔心發生意外,正好能聯系上這位與北醫齊名的南道,千方百計將他請來了。
昨夜起紛爭時,她差點就撂攤子,揚言不治放馬威脅,又覺得這么正面沖突,討不了好去,如今想來幸虧沒說那么弱智的話,秋明怡早做好了圈套等她鉆,到那時出不來又進不去,才真真是可笑了呢!
她面朝謝橋,見周玉晴自橋墩后頭探出頭來,直眉瞪眼直做表情,于是微微一笑,道:“晚輩久仰真人之名,今日得見仙蹤,實屬奇緣,不知可能讓晚輩陪真人手談一局?”
重陽真人嗜好下棋,棋力較之仲天文頗有不如,仲天文“輸”得辛苦,他贏得也叫那一個辛苦,聽得此提議,一個道士一個書生都正中下懷,仲天文說了幾句客氣話,便先離開了。
這里李清霞陪重陽真人下棋,她的棋子當然不能和仲天文相比,就是重陽真人也頗較她高明,她一心引這老道士開心,倒是憚智竭慮來下這棋,總叫重陽真人就算贏也贏得不那么輕松,越下越是興趣盎然。與此同時與這天下聞名的南道就專業方面進行深入交談,李清霞年輕,然而盡得北醫之真傳,所學之深所知之博并不稍遜。兩人的醫學理念不同,風格手法更是全然不同,可是天底下學醫的,到他們這個程度是高高凌于峰頂,高處不勝寒,所感受到地東西,所彷徨的東西,卻頗為一致,更何況李清霞執意奉承,差異過大易起爭執的她決不涉及,兩人暢談良久,仿佛對于高更層次的那個殿堂玄奧地窺探,都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老道士固然心花怒放,李清霞也當真是受益匪淺。
談得熱鬧,忘記時間,連午飯都是在棋桌上草草完畢。
直到彤云漸收,坐在四面透風的亭子里有了涼意,丫鬟來催李清霞為玲瓏下午的藥出方,才驚覺:“哎呀,可是說著說著,連這頭等大事也忘了!”
重陽真人拍拍腦袋,笑道:“都是我老頭不好,無緣無緣糾纏著小姑娘。哈哈,就算贏了棋,也怪沒好意思的。”
李清霞忙道:“真人哪里的話來,晚輩得與真人一談,真三生有幸!”
因又殷勤邀請重陽真人一同到玲瓏住所,看了她的情況,且將藥方拿給重陽真人看。老道士只管笑咪咪地拈著須,連聲說著
,“甚好!甚好!”并不發表切實意見。
沒多久柳玉鴻尋了來,把老道士拉去她那里。
宗明祥來了。
老道士的名氣,江湖之中傳得實是近乎于神,雖然把他請到京都來了,任是誰都不敢隨隨便便下張帖子請他,要看病的,還得自動上門,身罹絕癥的大夏首富,也不惜特特來跑此一趟。
然而他的表情里,透著幾許尷尬。
李清霞當然知道原因,宗明祥這病殃子,請的名醫吃的良藥那還少了,她李清霞更替他斷過好幾回,不是全沒蹤跡可尋,關鍵這病是家族中代代遺傳,視若疽痦,但又代代諱莫如深,坦率地講,宗明祥得的病是遺傳性神經弱癥,家族血液有問題,醫書上很難找到這個癥候,提起也是絕癥,哪個名醫能夠把全身血液都給換了?倘若全身血液換掉,那這個人還是原來的這一個嗎?
這病發作時據說舉止失常思維同小孩,宗家世代很有默契地引以為恥,是情愿一死,也不肯把真實發作情況如實道給前來診治的大夫,已是頑癥,再加上這么死不配合,請地大夫再多再好,也沒半點用處,因此這病一旦開始發作,就只能眼睜睜待它一次病發重似一次,迅速地拖垮身體,終至體衰神危,撒手塵寰。
以李清霞和他們關系之近,也僅知到目前為止,宗明祥已經有了弱化跡象,甚至,可能已經發作過了,更進一步的詳情,別說是她,連柳玉鴻都被瞞住了。
南道是天下人都仰望一攀的醫圣,他來了,就算宗明祥不情愿,柳玉鴻死纏爛磨也要把他逼來,但是逼見南道的后果。
李清霞也猜得出來——必是無功而返。
出于醫家對疑難雜癥本心的好奇,宗明祥這次就醫,她還是列席了,不出所料,在重陽真人搭脈以后,問了一些情況,當問到關鍵部分時,宗明祥就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