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深谷既是一個隱藏極其之深的逃生通道,在那片延綿千萬裡的深山之中,有虎狼驅(qū)馳、毒蟲成堆,也有陰風(fēng)嗖嗖、厲鬼繞身,更有著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的原始荒涼,在那種惡劣環(huán)境之下,這個隱藏極深的逃生通道的深谷,始終不會被輕易放棄。即便時隔十五年,仍然值得一查。
天邊的晚霞鋪陳開來,半個山頭如同染了金子一樣,流光溢彩。
秋明怡孕後易倦,皇帝細瞧她的神色,雖貪戀難得相處和諧的時光,終究違心道:“你回吧。”
秋明怡道:“陛下常遞消息來。”
皇帝喜欣欣地笑道:“行啦,你也學(xué)著羅嗦了。”
秋明怡騎在馬上,回過頭來,從她這裡是望不見沉香閣,但是皇帝想必老早不在那裡了。
她出了一會神,這才按轡緩緩驅(qū)馳。
回尚書府暮色已深,仲天文躲在書房裡。
秋明怡看過女兒,他還未回房,便親自端了一盞蓮子羹,走到書房來。
仲天文既未看書,也不做任何事,他就是那麼呆呆地坐著,好象是在出神,又好象灰心失意。
“天文?”
秋明怡叫了兩遍,他才聽見,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你回來了。”
“你有心事嗎?”
“唔,沒有。”仲天文搪塞道,“有點傷風(fēng),只想坐一坐,……你今天見到公主了?”
“是。”
“然後去了分舵?”
秋明怡沒有出聲。
仲天文的臉就此白了一白,輕聲道:“陛下他回來了嗎?”
沉香閣那個地方,別人絲毫不覺有異,在仲天文是一生不能治癒的傷,他要是注意到她的行蹤,便無疑能猜測得接近真相。
秋明怡道:“這件事還不能外揚,天文,你且別聲張。”
“太子和皇后還是不知?”
秋明怡想了想,道:“我沒問,但是,也許還不知道。”
仲天文
冷笑:“這位皇帝陛下真任性,滿朝無主人心惶惶,焉知太子還能壓得住幾日風(fēng)聲?國之無主,國將大亂,君不爲(wèi)君,臣何由之爲(wèi)臣?”
書呆子激動起來,滿口掉書袋。
秋明怡心煩意亂,不打算同他之乎者也的講道理,若告訴他皇帝此去一半倒爲(wèi)了她,他也同樣不舒服,況且這件事實在機密,打交道的對方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對他實無半點好處。
她便道:“天文,我有件事同你商量。”
仲天文正憤慨,隨口問:“什麼?”
“名貞遇險,生死不知,我想,我要回清雲(yún)園一趟,與玉薇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仲天文一愣:“昨天亦未提起,怎麼突然就……”
“我想來想去,光是送個信回去,實在不妥當(dāng),對不住了。”
仲天文靜默半晌,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少則十來天,多則……”
“多則,等孩子出生也不會回吧。”
秋明怡就是這個意思,不知道獵手閣在對付她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相應(yīng)的防備措施是必然地,她拖著個身子留在這裡,委實不方便,更重要的,皇帝這邊已經(jīng)動手,獵手閣估計也會採取行動,尚書府雖有嚴密保護,對於真正的武林高手而言,是擋不住的,她留在這裡,最有可能遭殃的是仲天文和他的母親。
然而仲天文的生氣也是很正常的反映,她毫無理由地跑到幫裡總舵直至把孩子生下來也不回來,這是萬萬說不過去。
“天文,我也是今日方知,有個仇家,也許會生事,我留在這裡,對你、對我,都很不安全。”
仲天文笑道:“是有個仇家嗎?還是,有個冤家?”
秋明怡想了一想方明白,氣得渾身打顫,不說話。
仲天文自覺說得重了,一時理虧,也不開口,但見她要走,忙道:“你去哪兒?”望著她頭也不回,背影消失於門外,白色衣裳的絲絲縷縷好象滲進黑暗裡,他
再也抓不住似的,他猛地打了個寒噤。
追到房裡,秋明怡在收拾行裝,一件綢緞的衣裳又冷又滑,她一個不防,那摺好大半的衣裳順著她的膝灑了開來,落到地上,她慢慢地重新舉起來,打理衣袖,對襟雙摺,她的手指映著雪白的衣裳,衣裳微微地顫慄著,她不欲如此,可是這雙手就是無法寧止下來,她想:“我腹中有著孩子,脾氣便怎麼如此糟糕?”越這麼想,越是抖動加劇,而腹部則是隱隱難受,那未出世的孩子責(zé)怪母親:你在生氣,怎麼拿我作筏子?
一雙手伸過來,仲天文死死地壓住她折衣裳的手:“三妹,別走!”
秋明怡看他無精打采,眉宇間均是焦慮之色,決定再同他談一談:“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好,我聽。”仲天文道,“你說,但是我不會讓你走。”
秋明怡氣得笑起來,推開他地手:“你情願有人殺了我,也不讓我走,是不是呢?”
“誰會殺你?”仲天文瞪大雙眼,“你這樣好,這樣良善,而這樣溫柔美好的女子,是誰能忍心殺你?”
“想我死的人很多,但是沒有一個,能叫我這樣畏懼。”秋明怡幽幽道,“天文,我不但是要躲開他,而且,是要尋找機會除掉他,否則的話,我們以後一定永無寧日。”
仲天文一怔:“是誰?”
那個人,你也知道。
秋明怡默默地想,該不該告訴他?她或有猶豫,然而,皇帝隱瞞了生死追查來地線索,她輕易吐露出來,豈不是太對不住他?
說與不說,只在一念間,但是這樣一猶豫,仲天文也看了出來,她是不願意知無不言。他們夫妻兩個,日夕相對,終不能坦誠相見?霞光萬丈的日子裡,陰霾短暫地隱藏起來,可是霞光終究散,那片陰霾終究也還是存在的了,他知道她必有她的難爲(wèi),只恨自己是一個文弱書生,樣樣不能夠幫她,她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畢竟是不一樣的,休說他擠不進去,就想擠進去,她也不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