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仲家家事⑵
婦人哼了聲，怒容滿面一拍桌，喝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母嗎？”
秋明怡說：“徒兒何處惹師母生氣，但請明示。”
太君總算找到了機會，笑道：“肖夫人原是來找媳婦的，你師徒倆慢慢談論，老身先走了。”
仲天文忙道：“是，我陪母親回房。”
“慢著。”肖玉琳并不留情面，“你二位別忙走，這事和你們都有關系。——也許，還事關你們仲家要不要開枝散葉哪。”
玲瓏自這婦人進來，壓抑不住地想笑，只是不能笑出來，聽得這話，臉上騰地燒了。
她一個外人，留在這里不妥，然而強烈的好奇心隨之涌起，她真的不想放過這種機會，看看秋明怡如何打發這種局面，當下，悄悄地向東邊耳房退去。
三位主人也并非全未注意，但這當口那有閑情送客，況且肖玉琳不同常人，思想結構都和別人有點不同，把玲瓏單提了出來，說不定她還大力留之亦未可知，那時反倒窘迫了這金枝玉葉，她既小心躲起來，就由得她。
秋明怡不喜張揚，做了公主師之事對外絕口不提，肖玉琳人緣泛泛，才到京都，自然無人說與她聽，眼角里一條纖秀身影退了出去，她還只當甚么沒緊要的人物，怒火沖天，根本也無暇顧及。
攔下母子倆個，她把注意力又集中到秋明怡這邊，手指幾乎碰著了她的鼻尖，叫道：“玉晴呢？你把玉晴弄到哪去啦？”
原來為這個，秋明怡再好的涵養功夫，也不禁緩緩綻出一絲冷笑，聲音還是安靜如昔：“我把她派回總舵了。”仲天文見肖玉琳挾盛怒而來，早是惴惴不安，聽到“玉晴”兩字，便知不幸果如所猜，聽得妻子穩穩當當的回答，連聲音亦未有分毫改變，斜眼偷睨，見了嘴角那絲若有若無了然一切的笑意，仲天文瞬時背心滲出冷汗，紅了臉。
“派回總舵！”肖玉琳尖聲道，
“為什么派她回總舵？干嘛攆走她！你說！你說！”
秋明怡神情愈發淡然，淡得幾乎象是窗子上所糊被雪映得一團光暈隱去本色的淺色窗紗：“師母，她回去另有要務。”
“什么另有要務！分明是私心！私心！”
這吵得不堪，別說玲瓏連外面的下人都能一字不漏聽去，秋明怡默然。
“怎么，不說話，你承認了是不？”肖玉琳變本加厲地嚷道，“你可知玉晴好可憐，對著我哭，好好一個孩子，這三兩天功夫，人就瘦得脫形了！你、你——”
她想罵什么，卻被秋明怡打斷，美若星辰的眼中閃出些許怒意，冷冷道：“原來，不是她傳消息給師母，卻是中途跑去師母那里，我有外務交代，豈容半途脫責，師母既在就很好，代傳個信，讓她自己去玉微堂領罰吧。”
這一連串的話，語速稍稍加快，也略略有些高，雖然最后那句話刻意保持了平靜，玲瓏也聽出其中一絲顫音，這位冰雪般的魯國夫人到這種程度，想是已經怒不可遏了，她暗自奇怪，那成天活潑愛嬌的周玉晴，在哪里惹到這位冰雪美人？還惹得這般不可開交？但觀周玉晴搬來的救兵，只怕這場風波沒那么容易消停。
果然，肖玉琳更加狂怒不堪，不能克制地抬手，嘴里罵道：“領罰？領罰？你還有臉說，哼，我今天便先教訓你這忤逆之徒！”抬起的手高高落下，秋明怡并不躲閃，僅執拗地把臉轉向一邊，眼見那記耳光要落下去，一個身影躥出來，抓住肖玉琳的手，急急道：“師母！師母！這都是天文的不是！師母萬勿生氣！”
肖玉琳倒沒想到他冒出來，聞言有一愣。
太君早就氣得渾身發顫，只是沒有她插話的機會，抓住一瞬間空白，忙道：“媳婦，這是你們幫務，請你師母趕快回去，休在這里大叫大嚷，這、這、這……傳了出去，往后可怎生是好？”
秋明怡保持著方才靜默的姿勢與態度，一言不發。
反是仲天文，長嘆一聲，愴然道：“這都是我的錯，悔之無極。”
“你的錯？”肖玉琳聽仲天文親口自承，得意地昂頭笑笑，轉向太君，“親家夫人，你可聽見了嗎？這可不單是幫務，是令郎他搞出來的事情！”
太君懵了：“此話從何講起，搞出來什么事情了？”
肖玉琳忽然噗哧一笑，倒不發火了，大刀金刀坐到椅上，笑道：“我看，我們又要當一次親家了。”
太君惡寒地一哆嗦，然而這話確有玄機，兒子也是垂頭喪氣，她想了想，領悟幾分：“天文，你和玉晴？”
仲天文唬了一跳，忙先掉頭瞧了妻子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孩兒其實、其實……”大庭廣眾的，別說妻子在旁邊，就這么承認了也是困窘之極，訥訥不成言。
太君完全明白了，趔趄著忙扶定了書案，只覺得心浮氣燥，腦漲頭暈，竟不能成一字。
肖玉琳笑道：“做也做了，有什么不可承認的。天文，我這是向你討個準信來了，你什么時候娶玉晴進門呢？你要娶了玉晴，你屋里醋汁子擰出來的那位，也不好再借公事把人家往總舵攆了吧！如今可就等你一句話。”
仲尚書一張白皙的面龐，漲成醬紅，唯唯諾諾不成字音。
“我不答應。”
這一刻的沉默，秋明怡顯然調整好情緒，聲音里又是那么淡然的了，“玉晴是我派去總舵的，不會叫她回來，天文，這件事，你要管？”
她慢慢地轉向仲天文，秋波如水，深涵而平靜，仲天文前先不敢探究，但見了她的眼光，心中一顫，她不象是惱怒、悲傷，抑或如肖玉琳所言是吃醋，卻是平靜得令人心悸。
若說不在乎，為何想著法子支開玉晴？若說在乎，怎地能夠平靜如斯？仲天文心頭如浪翻潮涌，萬種轉念一閃而過，上上下下錯亂紛紛，竟然沒個定準。“三妹。”他低聲喚，竟是掩不住的絕望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