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在凳子上側身,抓住她在自己肩頭揉捏的手:“小婕,只要西岐安好,權力位分什么的,我倒真不在意。何況我早說過,二弟治國之能遠在我之上,只是……”
他輕鎖眉宇,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只是什么?”
“只是,我除了能代父侯稍微打理下西岐之外,并無其他才能,似我這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縱然隨你去了,怕也只能成為你的累贅……我……我雖不才,終究是一介男兒,雖明知你遠勝須眉,只我心里如何能……”
歐陽輕笑:“你的多般才能你不自知罷了,真隨我到了我那里,只怕你會過得比我更好!”這般人品樣貌,與音律上又有如此造詣,只要舅舅稍微給他包裝一下,那世界所謂的那些音樂才子,便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了。(別打作者,歐陽情人眼里出西施,非干琴聲之事,琴聲絕對沒有褻瀆一干音樂才子的意思。)
歐陽又笑:“好了,且不說這些了,此事還早著呢。你趕緊去把公事處理了安歇吧,這兩日,只怕不只我會窮于應付,你也不會輕松到哪去的。”
伯邑考笑了:“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下。”
兩人道別,不一會小喜過來收拾了杯盤,歐陽掩了門,盤膝在床榻上坐下,修習起盤古大法……
次日倒是安靜得很,連一心想尋歐陽麻煩的姬叔曄都沒拉騷擾。歐陽樂得清靜,在院子里四處閑逛起來,結果,逛到馬廄那時,看到了一位似曾相識的“老朋友”
歐陽含笑拿手順著“老朋友”頸上的毛發,自語:“老伙計,四年未見,你倒是享福得很啊!侯府大廚居然沒將你做成大菜?”
馬廄里響起一陣驢子不耐的嘶鳴聲。歐陽笑罵了一句:“背主的蠢驢!”
這匹驢子算得上是歐陽來到這個時空后的第一筆私財,只是后來離開得匆忙,不及帶著它。
這一天實在閑逛中度過的,連伯邑考都沒見上一面。夜晚,歐陽躍上屋頂,望了眼燈火通明的議事廳,唇角掀起。
散宜生,你以為就這樣扯住伯邑考不讓他來見我就行么?
無人打擾,歐陽樂得清靜,見屋頂上視野甚好,干脆施法幻了張懶人沙發出來,安置在屋脊下,遮了下頭的視線,安安穩穩躺在上面欣賞起清晰、炫麗的星空。
這一夜,歐陽數著星星度過。
西岐城,各處官員府邸,幾乎人員走動,燈火通明了一宿。
東方現出魚肚白,沉寂了一夜的西岐城主干道開始了人聲喧嘩。
歐陽起身,手臂一揮,懶人沙發消失不見。
侯府外,一干衣著整齊的西岐官員,三三兩兩開始集聚,文臣武將都有。
居高臨下的歐陽,俯視著下方的騷動,微微笑了一笑。
終于,一南一北來了兩個身影,南邊那個,儒雅斯文,北邊那個,雄偉魁梧。一群集聚臣子見到這兩人,停止了竊竊私議
,躬身行禮。
府內方向,角門咿呀輕響。
歐陽掃了一眼下方,翻身躍下屋頂。
小喜被突然在自己面前現身的人影嚇了一跳,待認清了是歐陽之后,拍了拍胸口,呼了口氣,說:“歐陽姑娘,世子有請。”
歐陽輕笑:“好,帶路。”
歐陽生了心要一勞永逸,省得這些忠心的臣子再在背后亂出主意,惹得伯邑考心煩,他那文弱書生般的身子骨,哪里禁得起這些老臣這么折騰。
伯邑考換了一身隆重的裝束,不再是一襲寬松的袍服,頭上還戴了紫玉冠。
顯然等不及了,他站在議事廳通往端明殿的路上,身后四個跟著四個童子和四個帶了武器的侯府侍從。
見到歐陽過來,伯邑考迎上去,低聲說道:“小婕,一會你跟我上殿。”
歐陽笑道:“不妥吧……你的臣子們已經是這般防范于我了,此時再湊上去,不是自討沒趣么?”
伯邑考低聲道:“我想將我的態度講明,此等場合,你在場比我一個人說話有力。”
歐陽想了一下,應道:“那好。不過,”她笑道,“其實你不必這么勉強的。”
好吧,既然這樣,她就把一勞永逸的地點改在端明殿吧,本還想等他們議完事出來的時候再做計較的。
伯邑考見她答應,這才往端明殿走去。歐陽笑了笑跟上去。
端明殿,紅黑主色調的裝修風格,給人一種凝重、端莊的感覺。
伯邑考徑自踏上璧階,在主座下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主座是西伯侯的專座,他既是姬昌子,又是西伯侯之臣,未接金印,于忠于孝于禮,都不該坐那位置。
歐陽大大方方地跟上去,在他身邊立定,無視璧階下一眾惱火、厭棄、不屑等等目光。
伯邑考吁了口氣,開口道:“考因抱恙,于岐山修養了幾日,政事拜托二弟和散大夫、南宮將軍主持了一陣,前日歸來后,已將各本閱過,考心甚慰,父侯雖不在,西岐幸得升平,此皆有賴各位。”
璧階下,一眾臣子齊聲:“此臣下分內之事。”
伯邑考笑了笑:“也罷,感激之言,考亦不講了,有事議事罷。”
散宜生從左邊一干文臣中走了出來,雙手捧著一疊竹簡:“世子,臣下有事上本。”
伯邑考道:“說罷。”
殿上一干人等,目光全轉到了散宜生臉上。
姬發看了看座上的大哥以及站立他身邊的歐陽,低低嘆息一聲,扭開了頭。姬叔曄卻看著歐陽,飽含意味的一笑。
歐陽迎視著他的目光,不閃不避,亦啟唇一笑。然后,她看到姬叔曄笑容一滯,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陰狠。
散宜生清清嗓子,說道:“世子,此本為我西岐三十八位臣子聯名上呈,宜生謹代諸位主筆,望世子詳察我等之意。”
伯邑考還沒示意身邊的童子取本,站在璧
階之下的姬叔曄從散宜生手上取過本,幾步跨上璧階,將本放在伯邑考身前的案臺上。
伯邑考展本閱看。
殿下的臣子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所有的人目光全落在埋頭閱本的伯邑考身上。
半晌,伯邑考合本,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干在上面簽下大名的臣子。
殿上的氣氛越發凝重。
姬叔曄唇角掀了掀,想說什么,身邊的姬發抓住他的手,姬叔曄看過去,姬發輕輕搖了搖頭。
伯邑考的目光最后落在散宜生臉上:“散大夫的本,越發老辣了。”
殿上眾臣子一愣,世子這語調聽不出喜怒啊。
伯邑考站起身:“考自協助父侯打理西岐政事以來,自思至今未曾出過任何差錯,父侯蒙塵后,更是一力主政西岐四年,雖不敢說,堪比父侯,但自思亦有些政績。似此這般,考不明白,為何諸位還在懷疑考之識人之能?”
歐陽想不到伯邑考會從這個角度切入,不由為他的避重就輕策略叫好。于是,臉上便現出了笑容。
殿下諸臣:“臣下不敢。”
伯邑考道:“諸位憂心西岐,考自是知道,考亦知身為世子,一身上下絕無私事可言。只是,諸位只以歐陽姑娘來歷不明為由,便要考將之驅逐,是否太不近人情?況且,歐陽姑娘并非來歷不明,她之來歷,考一清二楚,只因此為歐陽姑娘私事,她本人不想公諸于世,考自然不便強人所難。”
歐陽心道:不是本姑娘不想公開,只是說了,你們會信嗎?
南宮適出班道:“世子,歐陽姑娘既和世子處在一起,那么,她之來歷便算不得她一人之私事了。世子既知己身無私事,亦當明白和世子相關者,亦無私事。”
伯邑考扭頭看了歐陽一眼,轉頭對南宮適笑道:“南宮將軍,考既未曾言說要娶歐陽姑娘為妻,歐陽姑娘亦未曾言說欲嫁考,只這般朋友相交,便要人家一身對我西岐無私事,是否稍嫌蠻橫?西岐在父侯多年教化之下,居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亦算得禮儀之邦,此等違理之事,如何做的?不然,父侯他日回轉,考亦不好向父侯交代。”
歐陽可是算看清這些玩弄政治的人的口才了,話是一套一套說,可是沒有一句回答到點子上,饒你南宮適的問題有多么尖銳,可人家伯邑考硬是能四兩撥千斤。
姬叔曄見滿殿臣子再無人出來反駁大哥,再不顧緊扯自己手的姬發的連連暗示,大聲道:“大哥,什么朋友相交?你不用騙我們了。說到底,我們也不想知道你和她究竟是以什么關系相處,我只問一句,你覺得父侯、祖母還有母親,會同意你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一起嗎?”
姬發只恨自己怎么不干脆縫了他的嘴,沒事就愛添亂的家伙!
伯邑考緩步走到姬叔曄身邊,居然還沒生氣,只笑道:“三弟,他日,你若也遇上一個能令你動心動情的人,你就明白大哥的心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