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紅了半邊的天空, 與那片紅色的楓林連作一片,微涼的風送著霧水朦朧了黃昏的一切。
落葉遍地的老樹下,躺著一位充滿靈氣的白衣少女, 她輕輕地閉著眼, 似在冥想, 又像在遙思, 看不清她的喜怒哀樂, 只眼角的一抹淡淡憂愁,若有若無,乍一看, 以為已經將它捕捉,風一過, 又似乎什么也沒有。
一片紅葉離開枝丫, 飄飄搖搖, 依依不舍,又無可奈何, 最后落在了少女的臉上。
她睜開眼,伸手拿起那片樹葉,靜靜地凝視著,許久之后,喃喃道:“是嗎?原來你也無家可歸了?!?
夕陽無語, 微風在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 林間忽然一陣鵲起, 附近似乎有些什么東西。少女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眨眨眼, 靜靜地站了起來。
衣擺劃風,翩鴻掠影, 劍刺長空,剛則穿石破土,柔則回風舞葉。
好精湛的劍術!隱藏在樹后的白衣少女驚訝地看著眼前那抹舞動著的紫色。他的劍術應該跟那個人差不多了吧。
想起那個紅色的身影,少女的眼神暗了暗。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就不要再想他了吧。她想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誰?”一聲冷喝,少女反應過來時,她的頸前已多了一把劍,那個紫衣人就立在她面前,冰冷地盯著她。
她微揚紅唇,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誰也不是,我在樹下睡覺,聽到有動靜,就過來看看而已。”
紫衣人不作聲,又盯了她一會,收回自己的劍,轉身離去,大概是去尋找另一個練劍的地方。
少女自覺無趣,也坐回到樹下,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笛子吹了起來,笛音如夢似幻,似乎要將人引入一個夢境般的世界。
這笛聲……紫衣人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閉上眼,覺得自己正處于一片薄霧中,那條一直找不到的出路漸漸地呈現在面前,而且越來越清晰。多神奇的笛音,仿佛一溪清水在流淌,凈滌人心。他回頭看了那少女一眼,再次舞動起手中的劍。
夕陽,涼風,笛音,紅葉……一切是那樣的和諧,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紐帶,將兩個原本陌生的靈魂漸漸拉近。
從此這片樹林里每到傍晚時分就會多出一對身影,紫衣人大多時候在舞劍,而白衣少女在吹笛。他們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一如陌生人,但是偶爾的眼神碰撞,又讓人覺得,他們都熟悉著彼此。
少女的眼神有些朦朧,伴著希冀,又夾著失望,她偶爾會看向紫衣人,但更多時候她都似在遙望著遠方。
本該是送給那個人的曲子,本該是那個人在舞劍……
少女放下笛子,倚在樹干上閉目沉思。
“為什么不吹了?”紫衣人聽到笛聲驟止,收了劍走到樹下問,這是他跟她說的第二句話。
“沒意思?!鄙倥戳怂谎鄣馈?
“我的劍術練得不好?”他皺起了眉頭。這一個月以來聽著她的笛音練劍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那笛音仿佛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他的劍練得更好。
“你的劍術練得很好?!鄙倥f。但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他……她又在心中補了一句。
紫衣人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的笛,很好。”
“是嗎?”少女挑挑眉:“可是你的劍卻不怎樣。”
紫衣人提起手中那把寒光逼面的劍,左右揮了幾下:“這把劍乃劍中極品,當今兵器排行中位居榜首,它鋒利無比,削鐵如泥,這樣的劍,你說不怎樣?”
“再鋒利的劍,沒有靈魂,那也只是一件物什而已,一把無法與使用者心靈相通的劍,又怎么能稱得上好劍。”少女不以為然地說。提起劍,她心中便隱隱作痛,那個人現在估計還在鑄劍吧,不知有沒有發現她已經不見了,沒想到她輸給的竟是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還真可憐。
“能心靈相通的劍?這世上有這種劍?”紫衣人不大相信。
“有,當然有!要不我拿給你?”少女笑著從樹上跳下來?;蛟S,將他最喜歡的劍偷出來,他應該就會留意到她了吧。
“果真?”
“沒錯,要不,今年冬天第一場雪降落的時候,我們還在這里相見,到時候我把劍給你?!?
紫衣人沉思了一會:“好!但我要知道,你是誰?”
“我?呵呵……記住,我的名字叫——忍冬?!鄙倥χf完,一溜煙似地走了。
忍冬嗎?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紫衣人看著少女離開的方向,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劍,這世上真的有那樣的劍嗎?對武的癡迷讓他遠離塵囂,來到了這片樹林,沒想到還會有這番的境遇。今年冬天第一場雪,不知會否和那個時候相撞。
落英繽紛的湖邊,盤膝坐著一個紅衣妖嬈的人,他閉著眼,俊顏美得如妖精般,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走了過來,彎著腰候在他的身后。
“她還是在那片樹林里嗎?”他問,眉間皺出了許多愁緒。
“是的,族長。”老者道。
“那丫頭,不是告訴她不要離開夢湖的嗎?”他又道,似乎有著許多的無奈。
“族長,還是不要告訴她嗎?”老者問。
“嗯,等一切都結束了再說吧……”
遠處,樹叢中靜靜地站著一個白衣少女,她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百味難陳。
你果然還是沒有在意我……她低下頭,黯然地轉身離開。
夢族人的兵器室外,所有的侍衛都倒在了地上,室內只站著一個白衣少女,她正盯著一柄通體幽藍的劍出了神。
“身為夢族的圣女,看自己本族的圣物須要用上這些手段嗎?”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后響起。
忍冬迅速地拿起了劍,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那人:“你要攔我?”
“私自離開夢湖已經是違反了族規,你還要將離劍偷走,難道你真的要背叛族長?雖然族長寵你,但這次恐怕也不會輕易原諒你。”那人嘆了一口氣道。
忍冬冷笑:“他怎么可能寵我,他寵著他的劍都來不及了。半夏,你要是當我是姐妹,就讓開?!?
“我只是不想你一錯再錯?!卑胂牡?,無絲毫讓步之意。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忍冬微笑著走上前,趁半夏不在意在她額前點了一下。
“我也不想為難你,但這一次,我一定要去?!彼皖^望著倒在地上的半夏說了一句,提著劍揚長而去。
不久之后,蔓青走進屋內將她救醒。
半夏垂著首道:“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族長,好嗎?”
蔓青搖搖頭:“不行,你忘了,如果沒有族長,我們這一族早就滅亡了?!?
“可是冬兒……”
“你還是把她忘了吧,她和我們不一樣,她是為了成為圣女而存在的,像剛才那種力量,只有族長和她才有。她和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就當我求你,可以嗎?就當為了我,也不可以嗎?”半夏抓著他的衣袖,激動地說。
可蔓青還是搖搖頭:“對不起,半夏,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只除了這一件,如果有來生,我會把我的忠誠給你,但這世,我只會忠于族長?!?
“是嗎?來生,要這些來又有什么用?”半夏無力地松開手,“冬兒,冬兒最后會怎么樣……”
忍冬又回到了那片紅葉紛飛的樹林,可是那紫衣人已經不在。她抱著劍坐到樹上,又望著夕陽消失的方向出神。
這個國家仿佛是楓的世界,大大小小的楓林幾乎連成了一片。忍冬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一直被困在那個紅色的空間里,卻又無法找到出路,為什么永遠都是這樣的紅色?哪里才是盡頭……
她不知道下一步自己究竟要到哪,或許一輩子就在這片樹林里呆下去了。她也不知道那個紫衣人是誰,但當一個人孤單的時候,闖入的哪怕是一只小動物,它也會在這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此刻,對忍冬來說,紫衣人就是那個闖入者,如溺水時的一根救命稻草般。她也許只是想找個人陪伴而已,即使那個人一言不發,她只想知道這個世界了并不止她一個而已……
第一場雪飄落的時候,他會不會真的來?忍冬望著地上越積越厚的落葉想。
假如這次那紫衣人真的來了的話,就把血風徹底忘了吧。她跟自己打了這么一個賭。
“你打算就這樣在這呆一輩子嗎?”樹下突然傳來溫柔的聲音。
忍冬低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月牙白長袍的男子站在下面,溫柔地看著她。
“哼,闌天竹,私自離開夢湖好像是違反族規的吧?”她將頭撇向一邊慵懶地說。
“既然你知道是違反族規,為何還要離開?”
“離開就離開,哪有為什么?”
“你在跟族長慪氣而已,何必呢?”闌天竹嘆了一口氣,“長老吩咐我將你帶回去?!?
“哦?可是你有這本事嗎?”忍冬看著自己手中的劍,微笑著。
“我知道我沒有,我也不打算將你帶回去,既然這是你的選擇?!?
“為什么?”
闌天竹淺淺一笑,“我是你的護衛,不是嗎?”
忍冬沉默,仰望了一下昏黃的天空,輕吁了一口氣,從樹上跳了下來。她望著闌天竹道:“謝謝,但是……”
她伸手在他額前輕點了一下:“做一個好夢吧。”
闌天竹睜著眼,緩緩地向后倒去,他明白,她這是不想為難他,可是她接下來會怎么樣,這樣一錯再錯下去,族長最后會原諒她嗎?
忍冬閉上眼,感受著微涼的晚風,果然,連這里也不是她的容身之所呢,可下一個地方,又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