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她就和顧立錦打了招呼,說要去同學家去一趟,中午不回家吃飯。顧立錦一向不太管她們在外面的交友情況,什麼也沒問就任以純出了門。
反正也不急,以純一路慢走,雪早就停了,路上都是小孩,穿著靴子出來踏雪,一個人臉上像陽光堆積似的燦爛。以純一路看一路走,各家各戶都添上了對聯和門神,還有掛著燈籠兒的,顯示著快過年了。
江邊沒有船,以純只要去找人,出了五塊錢那人才肯渡她過去。她付了錢,學校的鐵門只開了一小扇,她鑽了進去,教室門全鎖著,她完全進不去,找了半天,只能食堂的門是開著的,但食堂裡面太暗,一個人呆著和呆在墳場沒兩樣,實在恐懼得很。
她不知與名何時會來,也不敢輕易的離開,只得在學校的各個地方轉悠。轉到中午,感覺過了好久,太陽微微露了個臉,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以純纔在花圃找了個位置,坐下趴著睡覺。
等待,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折磨,但有的時候,這折磨,卻是甜蜜的。
以純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當下的心情,就如同吃黃瓜的時候,因爲面前擺著許多,別人問她時,她不知道是答好吃還是可以吃,這是想太多的緣故。以純的心是興奮的,儘管她對與名仍有怨言,但不防礙她對見到他的渴望。
太陽仍舊照著,以純覺得時間過了很久,但她不確定。小的時候回家,顧立錦總是照著太陽的陰影來判斷時間,以純望了望教學樓的臺階,太陽光依舊燦爛,而且有越來越燦爛之勢,以純向來分不清楚方向,這時更是疑惑了。
肚子隱隱有些餓,等到急切的時候,以純總去校門口等,冷清地、孤單的站在那裡,猶如一尊雕塑。不是不委屈的,當等到手腳都冰冷的時候。
與名沒有來……
太陽暗下來的時候,與名還是沒有影子。
以純站在路口看著經過的每一個人,都不是與名。
……沒有來。
天暗下來時,與名還是沒有出現。
以純終於蹲在校門口哭了,眼淚從指尖流出,帶著體溫的指過手指,然後在手上變得冰冷。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以純一個人在校園裡號啕大哭。
接下來的春節,以純和顧立錦只是隨便應付了一下,顧止菁打了錢回家,以純從顧立錦手裡接過那張帶著寒氣的票子時,淚水如決堤的河,說什麼也止不住。
儘管以純不承認,卻不防礙她成長爲一個感性的女子。十月份時,她在報紙上看到一組圖片,上面有幾個孩子,沒吃吃住,沒書讀,呼籲救助。以純當下就給其中一個孩子寫了封信,並且從那之後每個月固定打一百塊錢過去,錢雖少,卻也是以純的心意。
這是與那孩子通信的第二個月,孩子在信中說,家中用她寄過去的錢買了幾斤肉,又買了一袋白米,可以過個溫暖的年。
以純害怕孩子沒衣服穿,想將以潔留在家裡的衣服打包過去,卻又害怕以潔隨時會回來,心想還是先打個電話說一聲比較好。
以純從廣州回來之後,學習一直很忙,只打過兩次電話給遲瑞,都是不痛不癢的說幾句,以潔的狀況還算不錯,被遲瑞安排先學習,有時也有些小演出,用以增加經驗。
以純覺得沒什麼不好,最近事情多,心又亂,算算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打電話給遲瑞了。她再次撥電話給遲瑞,是崔明澤接的,以純還沒有自報姓名那人就猜出是她了,“是以純啊,怎麼現在纔打電話過來?”
以純吐了吐舌頭,其中不乏驚訝,“我打過一次,沒人接。”
“哦。”崔明澤笑了,“現在怎麼樣?要不要我把電話打過去,這個號碼是你家的嗎?”
“不用了,我還好。我就是想問問以潔現在在忙什麼?她一直沒打電話回家。”
“你說林林啊,這個問題還是要問遲瑞。”他遲疑了一下,“我不是太清楚,你期末考完了,打算報哪裡的學校?”
以純皺皺眉,“還沒想好,能不能幫我找一下以潔,我想和她說話。”
那頭似是被人捂住了什麼,好一會兒纔有聲音,以純小心地餵了一下,那頭換了聲音,是遲瑞的,與上次相比,卻有些冷淡,“陸以潔不在我這裡了。”
“不在?”以純急急問:“那她去哪了?”
遲瑞冷冷一笑,“我哪知道,她是自由身,想去哪去哪。”
以純皺眉,到底發生什麼了?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與人甚少打交道,遲瑞一句冷話就把她打到地獄,她完全不知如何回覆,只得不停問:“那什麼時候走的,走的時候有沒有說去哪兒?”根本沒弄清重點在哪。
遲瑞似是很不耐煩,只冷冷哼了一聲,根本不答話。
以純快要哭出來了。
那邊又是一陣吵鬧,一會兒過後,話筒又回到了崔明澤的手裡,“以純,以潔離開公司了,不過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以純的眼淚應聲流下,“她也沒打過電話回家,誰知道她是好是壞?如果知道出了事還好,這樣一點音訊也沒有,才叫人擔心。”她眼前浮現以潔那張花容月貌的臉,不出事纔怪。
“她不會有事的。”崔明澤說得很肯定,“以潔絕對有自保能力。”
以純一怔,還沒接上話,崔明澤又說:“她虧是會吃一點,但是你相信我,像她那樣敢闖敢做的人,不會出事的。”
“這樣沒音沒訊的,就是知道她不會出事,心裡也會擔心。再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純聽崔明澤那樣一說,心裡好受了些,但到底放心不下,便央了崔明澤幫忙找,崔明澤笑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會找,有些線索,再過些天就能找到了……這是你家裡的電話麼?有消息了,我打這個電話給你。”
以純咬了咬牙,等他找到時自己也不知在不在家,她不太想讓顧立錦知道以潔的行蹤,她輕輕吐了口氣,“我不常在家,這樣吧,我把學校的電話給你,你告訴門衛,我再回打給你,你看成嗎?”
那頭沉默了一會,才笑道:“你說成就成,把號碼給我吧……以純,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一下。”
以純心裡一動,“你說。”
“……上飛機前,我給過你一個小包,裡面的東西你看了沒?”
半晌,以純才擠出幾個字,“暈機,丟了。”
崔明澤似是鬆了口氣,“原來是丟了,我還以爲……沒事了,把號碼給我吧。”
以純急急問道:“裡面是什麼?”
“沒什麼……一點小東西。”崔明澤笑了笑,“說號碼吧。”
以純心裡總覺得不對勁,不是什麼重要東西的話崔明澤不會特意提起,一定是什麼重要東西……她又小心地問了兩次,但崔明澤狠了心什麼也不說,以純沒法,只得說了學校的號碼,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以純只覺得一陣恍惚,遲瑞的態度一向算好,今天這樣生氣,一定是以潔任性了,以純知道,以潔雖然生活貧窮,但因爲面目姣好,再加上在性格上隨了顧止菁,霸道又好強,心裡想什麼便什麼,行動比思維快,會得罪人也不奇怪。
但是,到底是什麼事,讓遲瑞這樣生氣呢?
以純甩甩頭,只覺得這新世紀的第一年,落得這樣一個結尾,真是倒黴。
她等了陸與名一天,陸與名沒到,以純以爲至少他也會打個電話來說明一下原因,哪知初七都過了,年味漸淡,她也未接到他一個電話。
一個人若是薄情至此,還有什麼可說?
如果說那天被人攔著來不了,這七八都過去了,總不會找一個打電話的時間都找不到吧……以純冷冷一笑,看來真是無心啊。
但是他無心,自己能不能就此罷休呢?
以純不斷地問自己,能不能?是能還是不能?
以純大概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竟會牽掛一個人到這個地步,即使那人忽視自己到慘了,自己還是不願完全忘記他,甚至事實明明是他錯,自己還是不斷給他找理由,爲什麼?當真愛慘了麼?還是因爲,這麼些年來,他是第一個待自己好的人?
她搖搖頭不讓自己想太多,倒頭就躺在牀上,自己對自己催眠,睡吧睡吧,睡完了什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