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穿過茂密的樹冠,好不容易出現的金色光線閃爍在暗綠的枝葉間。以純抱著一大堆書往圖書館走,現在是下午的上課時間,行人很少。以純戴著厚厚的手套,捧的書總往下滑,以純乾脆找了個地方把書放下,再重新一本一本碼好抱起。正要擡頭,卻看到一雙鞋到了自己面前,她擡頭去看,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後,以純的心瞬間收緊,呼吸也不自覺屏住,目不轉睛的,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周晉看著以純輕笑,“怎麼,不認識?”
以純剛搬起的書撒落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以純終於回過神,不是做夢,是真的周晉,她一把摟住周晉的脖子,心中被狂喜壓住,竟不能成言。
周晉反手抱住這個投懷送抱的人,輕嘆一口氣,自己擠了這兩天飛過來,果然是應該的。
抱書的人變成了周晉,以純挽著周晉的手,臉上佈滿了幸福的笑。她邊走邊問,“怎麼穿得這麼酷,你平時不這麼穿的。”
周晉穿了一件長長的黑色風衣,腳下穿的又是皮鞋,看起來,有幾分電視裡黑社會的樣子。以純又道:“如果加條白圍巾,你也可以演上海灘了。”
周晉不屑一顧,“許文強哪有我帥。”
以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剛纔那話是周晉說出來的,挑了一邊的眉毛,道:“你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周晉靠近以純,放低聲音道:“其實別人怎麼說就怎麼說,你要這麼說我可真心寒了……”他一臉苦相,“難道在你心裡,我長得比周潤髮差?”
“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好不好?”以純白他,“你能跟人家比嗎?”
周晉挑眉,“爲什麼不能比,演戲我是比不過他,但是行醫賽車他就未必就能強過我。”
以純搖頭,從來沒有覺得周晉這麼不要臉過,但因爲周晉這樣孩子氣的表情,以純又覺得萬分幸福。她圈著周晉的手更緊了些,周晉似是感覺到了,側頭朝她微笑。
陽光都變得溫柔了。以純看著遠處溫柔擺動身軀的樹枝想。
周晉在以純的學校外面租了間房子,他只能在這裡呆兩天,後天一早就得走。所以從來不逃課的以純逃了兩天的課。學校因爲“非典”已經象徵性閉校,雖只是表面功夫,但出去還是要憑證。韓欣知道周晉來了,二話不說就利用她的官位替以純打掩護,到學校弄了兩張特許證。
周晉租的房子很小,擺張牀,前面就是櫃子,然後電視,進來兩個人就覺得擁擠。以純擺弄著那電視,找湖南經濟頻道看,周晉笑她,“假裝愛什麼省,經視沒上星,這裡收不到的。”
以純茫然,“那爲什麼能收到衛視?”
“衛視是省臺。”周晉從後面摟住以純,“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不能表示表示?”
以純扔下搖控,反身去看周晉,“表示?是請你吃飯還是送你什麼禮物?”
周晉轉轉眼睛,“吃飯就免了,禮物就行。”
“你要什麼禮物?”以純問。
周晉又轉了轉眼睛,“我要個大美女。”
以純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一會兒臉就白了,周晉笑得特別賊,頭擱在以純的肩膀上,輕輕地道:“陪我逛街吃飯,遊北京城。”
以純將頭埋在周晉的懷裡,半天才擡起來,“那……我算不算?”
周晉哈哈大笑,“你以爲呢?”
以純知道周晉是開玩笑,她卻沒辦法把這當成玩笑,周晉再過幾天就要去美國,什麼時候能回來還不定,這一去也不知要幾年。她支起身子,伸手去摟周晉的脖子,臉埋在周晉的頸邊,眼淚雙流,流到周晉脖子裡的時候已經涼了。
周晉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摟著她,任她哭。
心裡卻在想,她怎麼還是這麼愛哭啊……又想,以後她哭的時候自己不在旁邊,她要多傷心。
以純一個人從長沙坐車時,就以爲這幾年再也見不著周晉。所以當週晉站在她面前,她先是狂喜,而後是更深的絕望,人總是無比貪心,沒有得到時有沒有都沒有關係,得到了總覺得怎麼都不夠,天天看著還不夠,一生一世也不夠,生生世世還覺得不夠。
周晉抱著以純坐在牀頭,以純哭過後,眼睛必是會痛會腫的,這個樣子也不能出去見人,兩人就在房子裡看著時鐘一秒一秒時。以前看電視時,裡面的人拿著花瓣數著,數一片流一滴淚,以純總覺得矯情,世上哪有這麼無聊的人。現在她覺得,那還是不誇張的,她此時就是這樣,看著秒鐘按著平時的速度往前推進,她心裡卻在想,又少了一秒,她和周晉相擁的日子又少了一秒。
這是多麼難過的事情!
晚上兩人去吃飯,一家普通的酸辣米線館,以純沒事的時候經常過來。只是她不大說話,也談不上熟,只是看到以純進來,那老闆就會問:“還是特辣?”
以純點頭。
老闆又轉頭問周晉。
周晉笑著說:“和她一樣就好了。”
老闆去佈置粉條了,這家店面不大,也沒有旁人幫忙,老闆和老闆娘,老闆娘在裡面做粉條,老闆就招呼客人。北京喜歡吃辣也不是太多,客人不多也不少,卻都是熟客,不是湖南人就是四川人,偶爾有江西人。
周晉第一次來,四處打量。其實不管多麼光鮮的城市都有與此不相符的東西,而這些,纔是這些城市真正的底蘊和文化,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城裡人總不明白,將這些看作是毀壞市容,然後給他們安上一大堆的罪名,認爲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可往往在外敵入侵時,他們往往最先投降。
以純看著周晉四處打量的側臉,笑著問,“是不是說我吝嗇,帶你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周晉的手直接敲上了以純的頭,“說什麼呢……我只是奇怪,你怎麼會找到這地方的,我以爲你一直躲在學校裡都不出來呢。”
以純笑笑,“我也得覓食啊。”
“學校裡的吃不習慣?”
以純撇撇嘴,“太淡了。”
周晉嘆氣,“你啊,明知身體不好,還吃這麼刺激的食物。”
以純睜大眼看著周晉,“上次說誰的,低血壓要多吃能刺激食慾的東西?”
周晉不可置地看著以純,搖著頭道:“虧了虧了…….”
以純不解,“什麼虧了?”
“當初見你時,安安靜靜,逗你你也只紅著臉,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現在變得這樣伶牙利齒,我不是虧了麼?”周晉一本正經,以純的臉卻變得極難看。乾脆轉過頭不理他。
人總是會變的,以純再不是以前的以純。她有了愛的人,亦有了愛她的人,她再不是孤獨一人。即使這人就要飛走,但是心靈之處即是家鄉,現在分開都只是爲了以後不再分開,那又有什麼關係,從前錯過十九年,再等三年,她也不過二十三四歲,還年輕,他們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支配。
酸辣粉上來時熱氣騰騰,上面一層全是紅紅的辣椒,以純看得眼睛發光,這個月到學校因爲冷,一直沒捨得出來。看到久違的食物,整個人都精神了。
周晉看得心裡軟軟的,心想,怎麼以純就是他的了呢,那樣好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總覺得幸福。她對感情從不徘徊,不能答應你時,斷得乾淨;和你在一起後,就滿心滿眼裡,全是你。
看著她大口吃粉的樣子,心道,真是好養啊,三塊錢一份的東西就是一頓了。勾起脣角笑笑,看著被薄霧環繞的以純的面容,竟是那般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