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把書包挎在肩上有些無奈的站在教室門外,老實說,從前天被夏淵扔到這間學校起我就沒有一天開心過。我本來就是整一奔二五的人了現在居然還得重新來上初中,想想就覺得鬱悶!以前我就討厭上學,倒不是因爲不喜歡學習,只是我不大喜歡呆在學校裡而已。白宇就經常說我有“人羣恐懼癥”,當時我還很不屑她的說法,可是沒想到後來這素有“骨灰級腐女”之稱的女人倒真的成了一名心理醫生,害我知道了後好一陣惡寒!
“咦?你就是前天來的那個新同學吧?怎麼不進去。”很溫和的聲音。
“是的,陳老師好!”我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女人,低下頭乖巧的打了聲招呼。她是我們的班主任,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做個乖學生會少很多的麻煩。
“恩,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夏夜,我叫夏夜,老師。”看來我真的很成功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於是我心情極好的低著頭答道。
“哦,原來是夏夜同學,進去吧,已經響鈴了。
“好。”我應著,跟著她走進教室,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桌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開始看專心看他的書了。他叫韓易文,據說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戴著眼睛,一派斯文的樣子。不過,我一向不喜歡外表斯文的人,所以當我在衆多同情又羨慕的目光下被安排在他旁邊坐下時,頓時就有了種被泰山壓頂的感覺,此時見他這副拽樣我更是覺得不爽,我沒有理會他,徑自拿出速寫本自顧自的畫起插畫來,反正這一節課上的是我最討厭的數學,所以也就不去在乎那麼多了。
“喂,老師在叫你呢。”
我正畫得入迷的時候突然聞得旁邊有人在叫我,擡起頭時卻看到韓易文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站起來說道:“老師,我不會。”
“不會?!夏夜,我只是叫你把你旁邊的窗簾拉上,太陽太刺眼了。”陳影也就是陳老師,她詫異的看著我有些不悅的說道,“你有在聽課嗎?”
“老師,對,對不起,因爲剛纔太陽曬得我頭暈暈的,一見老師叫我便更緊張了,所以才聽錯了。”我低下頭做羞愧狀回答道,靠!還不想得罪班主任啊。
“哎,這一次就算了,你坐下吧。”果然,陳影憐憫的看了我一眼,就接著繼續講她的課了。我舒了口氣坐下來,一擡頭卻見得韓易文一臉興味的看著自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我便決定不去理會他——不就一小屁孩嘛,有什麼好跟他計較的。還好,這叫韓易文的見我沒什麼反應也就沒再說什麼,低下頭繼續去看自己的書了。我想,要是前世的我也能像他這樣學習的話恐怕即使是一個人也不會過得那麼艱難了。
“夏夜!夏夜!等等我!”背後傳來的是一陣很陌生的聲音,是誰呢?這剛放學,可能是班上的哪個同學吧。這樣想著,正打算轉過頭去看,此時那人卻已經氣喘噓噓的站在我的面前了。
“你好,有事?”我詫異的看著面前的人問道。是個清秀的女孩,有股清風般的氣質,給人很舒服的感覺。我在心裡對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做出了這樣中肯的評價。
“那個,其實,那個……”她滿臉通紅的看了看我接著說,“是這樣的,我看到你也往這邊走,恰好我家也是住這邊的,所以、所以我想我們或許可以一起回家!”看著她在我面前一口氣把話說完後便彷彿鬆了口氣般大大吐了口氣的樣子,忽然感覺到有些想笑,很久沒有與人走在一起了呢。於是我點了點頭,很自然地和她聊了起來。
原來她叫林靈,和我住的是一個小區,真的很湊巧,這樣看來以後上下學應該都不會是一個人了,因爲在和她分手的時候她有邀請我以後和她一塊上下學。這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我只是不喜歡與人有太深的交往而已,況且有個人說說話也不錯,加上有了這個鄰居的話以後不想去上課就方便多了。我就是如此惡劣的人,在這種時候還是會先去考慮這樣的事情自己會有什麼好處,亦或者會不會因爲如此而惹上麻煩。自嘲的笑了笑,我掏出鑰匙打開門,愕然的發現門口的墊子上多了雙很熟悉的鞋。他回來了?!我疑惑著趕緊脫了鞋子向裡張望——客廳裡沒人!我鬆了口氣,同時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也隨之襲來。這個人,在這一個多月裡,我除了在前天他把我拎到學校時的那段時間裡見過他以外,幾乎就沒和他碰過面了。每天他都回來的很晚,晚到連經常熬夜的我等他都等到睡著了,他纔回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個時刻進屋的,只知道每次我在客廳裡睡著了第二天就肯定是在自己的牀上醒過來的,所以我不生他的氣,一點也不。
“哥?”走過夏淵的房門口時,我發現門是虛掩的,於是便站在門口叫了聲,並在門口等了片刻,見裡面沒有任何反應便試著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反應,我有些慌了,手一抖,門的縫隙也隨著裂大了。本來想放棄的我在這時卻透過門縫看到夏淵倚著牀坐在地上,頭耷拉著,彷彿是睡著了。猶豫了會,我最終大著膽子輕輕的推開門朝他走去,叫了幾聲,見他仍是沒有反應,我便趕緊蹲下身子,低下頭擡起眼睛從底向上的去看他。他的眼睛緊緊的閉著,面色有些潮紅,嘴脣卻有些發白。生病了?我有些擔心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看來是發燒了!我站起來,看了看自己,又爲難的盯著他看了會,終於一咬牙做了個決定。
我彎下腰艱難的想把他往牀上移,這傢伙真的很重,看起來那麼修長的說。靠!可能是因爲身高的關係吧,1米8幾的個頭,看我這1米6都不到的小個子,怪不得會覺得那麼吃力呢。好不容易的把他拖到了牀上,幫他蓋被子時忽然瞥到他手裡竟握有一張相片,拿起來一看,原來正是那天我偷看的那張。我頓了頓,照片裡面的人讓我又是好一陣難受,我忙不矢的把照片放到了一邊。算了,先去買藥吧,我一向都不會事先準備這些東西的。現在的我越來越害怕恢復記憶,那個女孩到底是誰?看到照片裡的她我會有這種反應的話,那也就等於提醒了我這樣的一個事實——雖然我不是這身體原來的主人,但這具身體本身的記憶卻還是應該存在的,恢復記憶也許只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我纔會本能的感到恐懼。有時想想,自己確實很不人道,霸佔了人家的身體卻拒絕接受這具身體所承受的過去。但是有的事情仍然不能改變,那就是——再怎麼樣,我都還是我,依然是那個自私的阮尋宜。因爲無論如何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是自殺的,那麼也許能擁有這身體的我也許就不算是幸運的了。原來的那個夏夜走了,對他來說很可能是一種解脫吧,可是我的新生活纔剛剛開始,我心裡只爲那個夏夜的死感到悲哀和憤怒,卻並不爲他的死而同情他。可能很快就會恢復記憶的這個推測讓我不開心,甚至是有些氣惱起來,只不過不知道氣惱的是我自己還這件事情的本身。
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因爲氣氛的原因讓我鬼使神差的向一個不同系的學妹訴起了苦,結果在她當下就站在我的面前緊盯著我用很認真的表情對我說道:“我跟你雖然接觸不多,但是你讓我知道人活著只要讓自己開心就好,不必在乎‘其他’,不開心的事,我覺得不應該發生在你身上啊!”我當時一聽就懵了,於是就問爲什麼,她笑:“我只是覺得,煩惱在你面前會很快過去,你比別人更會處理那些事而已啦!”想不到遇事就逃避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當中居然給了別人這樣的錯覺,怪不得有那麼多人來找我訴苦的說。我當時鬱悶的看著她笑了笑,真想跟她說我不是神,我只是個人,而且是個很平凡的甚至可以說是卑鄙小人,可是看著她嚴肅又認真的面孔我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不過也因爲這件事我突然間就明白了爲什麼自己走不進別人的世界裡,而別人也同樣走不進自己的世界的原因。只是儘管如此,我還是仍然維持著自己的習慣,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微笑。因爲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是個自私懦弱的人。這樣的我,是沒有辦法向任何一個人敞開心扉的。這樣的我既負不起責任,也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可是當時的我不知道,正因爲這樣我纔會一直痛苦著,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永遠也走不出去。
夏淵是在頭痛欲裂的情況下醒來的。醒來時他發現額頭涼涼的,有種舒服的感覺。想開口,喉嚨似火燒著一樣的難受,自己發燒了嗎?在經過幾秒中的愣怔過後他發覺房間裡面還有其他人的氣息,似乎是那個人。他偏過頭去,果不其然的,他看到檯燈下,夏夜搬來根凳子坐在他的牀頭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夏淵皺了皺眉,想叫醒他,卻被夏夜睡覺的樣子吸引住了目光。以前夏夜睡著的樣子他有見過。那是個從骨子透著股冷氣的人,因此那個人睡覺的時候幾乎都是面無表情的,而眼前的這個夏夜雖然理智告訴他和以前那個夏夜是同一個人,可是爲什麼連睡著時候的樣子都差那麼多。夏淵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人,他的眉毛稍稍皺起,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瞼周圍投了一圈陰影;他的嘴巴微微噘起,呼吸很平穩,他在很安靜的睡著,並且睡得很沉。這些都是以前的夏夜所沒有習慣。以前的夏夜雖然也只是個孩子,但他周圍散發出來的氣場卻是絕對冰冷的,他似乎永遠都沒有什麼表情,眼睛裡也永遠都沒有任何的東西;而現在的夏夜除了讓人感到一種難以理清的模糊氣質以外,表情則永遠都是豐富的,眼睛也是清澈的。同一個人,失憶之後的區別竟然有那麼大。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留意起他來的呢,現在自己也忘記了,大概是在他破天荒的等待自己回家的時候吧,以前除了草會做亮著燈他等他回家這樣的事情,其他人是絕對不會的,尤其是眼前這個叫夏夜的人。但,即使是這樣,他也還是恨他!恨他讓他失去草!很他的冰冷無情!總之,他恨他!
“好戲纔剛剛開始呢,夏夜。”夏淵在心底對著睡得正香的人說著。突然他看到了被夏夜放回了原處的相片,“果然,那次你看到這張照片了,看到了他你有什麼感想?還是說失去記憶的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幸福很多?不,不會的,即使沒有失去記憶,你也不會因此而難過,因爲你根本就沒有心!”他在心裡冷笑著,再次看了眼那個人的睡臉,把臉別了過去,閉上了眼睛。只是他不知道,這世界上存在有一種名叫“命運”東西。他也還沒注意到,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是不受人類控制的,那就是人心,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都不受人類的控制——人心受命運的控制,而結局卻是受到人心的控制的。
“哥,你醒了!”我驚喜的望著牀上睜開了眼睛的人,小心的端著一碗粥在牀前從自己的房間搬過來的凳子上坐下問道。這個夏淵真的是個怪人,這個房間除了一張空空的電腦桌外,就只剩下一張牀和一個大衣櫃了,連根凳子都沒有,我在心裡小小的感慨了一番,也不管夏淵有沒有理會我,徑自的繼續說下去:“昨天你房門沒關好,我發現你發著燒坐在地上睡著了,所以自作主張的把你移到了牀上。藥我也已經買來了,因爲你沒反應,所以,呵呵,所以我是用特殊的方法把藥喂到你嘴裡的。喂,你臉色別那麼難看好不好,我只是把藥搗碎了和著水用勺子餵給你的,你那叫什麼表情啊。算了,好象你的燒已經退了呢。餓了吧,這碗粥你先喝吧,我要去上課了,覺得還不怎麼舒服的話就再吃一次藥吧,我把那藥放你電腦桌上了,那個杯子裡邊我已經倒好白開水了,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走了。哥,再見!”我一口氣說完,也沒等他回話便急急的向門外走去。開玩笑,剛開始上學沒幾天就遲到,以後想不引起老師的注意都不行了,乖孩子請假都不必多費口舌的,爲了我的將來在這剛開始的日子裡就得緊張點過日子啊。所以我才那麼快的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的話,真是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