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我抱著膝,韓易文就坐在手提電腦前面打著字。良久,我問:“吶,韓易文,你說爲什麼六年的感情還比不過兩個月的感情呢?”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呵呵……”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
“韓易文,我碰到前世的朋友了。”
“……”
“她的丈夫你也認識哦,不過現在離婚了。”
“……”
“是江衡哦,江衡你還記不記得?”
你還記得嗎?那個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江衡。背叛了白宇的,就是他。
“哎——”見我如此,韓易文嘆了口氣站起來坐到了我身邊,“不要再想了,你會好好的。”
“恩。”可是韓易文,爲什麼現在我心裡會如此不安呢?“我……”我正想開口,這時韓易文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看著他拿起手機看了眼號碼,瞳孔飛快的縮了下,雖然很快就恢復平靜,但我還是看到了。
“韓易文?”我疑惑地叫著。
“我出去接個電話。”他笑著對我說道。
“恩。”我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向陽臺,還順便把門帶上。我想,他大概還不知道那個女人來見我的事吧,那個自稱已經有身孕的女人——
“你好!你就是夏夜?夏、夏先生?”坐在對面的女子朝我微微頷首問道,眼底略帶驚訝,因爲客觀點來看,她和我長得確有七分相象。
“恩。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好象不認識您。”
“啊,這個,啊呃…這個……那個……”她垂著頭,手放在桌子底下,滿臉通紅。
“有什麼事,不能直說嗎?”我問。
“……把,把文哥讓給好不好?”她扭捏半天,突然擡起頭來說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我拒絕。”討厭這樣的對話,討厭這樣的情景,討厭和這樣的女人多話。
“我……我——”女人突然站起來,不顧周圍其他顧客詫異的眼光衝到我面前跪下,“求求你,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了。”
“……”我突地怔住,呆呆的看著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頓時失去一切言語。
“求求你了……”她繼續說著,本來漂亮精緻的臉蛋此時皺成了一團,難看至極卻也可憐至極。我仍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語。
“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我是一個女人,我,我……”
“不要再說了!”終於忍不住,我吼道。深吸了口氣,我緩緩的說道:“你先起來吧,我不想讓人誤會我對你做了什麼。”她站起來,兀自擦著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那樣子,連帶著我竟也生出幾分憐惜來。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問,雖然極力壓抑,但聲音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一,一個多月前。”她說著,怕怕的看了我一眼。呵呵,要是真的怕,爲什麼還要找來呢,愛情的力量?
“這樣啊……”正是我離開那座城市回到這裡來的時候呢,那時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嗎?那麼,他一個月連著沒有一個電話也不是因爲單純的生我的氣咯?可是……他現在在我身邊。
“我,我……”女人擡起小臉可憐兮兮地望著我,眼睛裡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這樣的女子,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心動。
“我無權替他選擇,如果他對我親口說出要離開我的話,我就離開。”我說。
“可是他說你不愛他!”女人固執的說道,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他說你根本不愛他!既然不愛他,爲什麼不把他給我、還有他的孩子?!”
腦子“轟“的一聲,我不愛他?他說我不愛他?那麼,我愛他嗎?愛他嗎?在心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答案,在這一刻我只知道我不想把他讓給眼前的女人,一點也不想!我也不想他和別人有孩子,一點也不想。這是從我聽到這個女人喊出他的名字時清楚的意識到的。叫他“文哥”?我承認,此時心裡有一團火焰在燒著,我明白,我是在妒忌。
“對不起。”我說,“對你,我只能那麼說。”
生氣,就是生氣,於是,我轉身就走,忘了告訴那女人,和不愛的人在一起,不但自己不會開心,孩子也不會幸福。可是韓易文,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回到公寓後,我想,大概韓易文應該是愛我的吧,不然那個女人也不會來找我。可是爲什麼我又會如此的不安?
“夏夜?”韓易文出聲叫我,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沒事。怎麼樣?是誰的電話?”我問。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問的。
“……夏夜,我想,我得回去一趟,你在這等我,好嗎?”想了想,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問。
“好啊。”我說。
再相信他一次吧,於是在他回A城的後一天,我也收拾起自己不多的東西不顧大個的勸阻回到了A城。我的所有在行李箱裡,離開時,我只要帶上了它就帶上了所有。
晚上,我落腳在一個小小的旅社裡。它處在這個城市很偏僻的角落,靠海,很安靜。而今天已經是我住在這裡的第六個晚上,這一次,我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碰上任何認識的人,我需要一段時間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每個城市都以不同的面容展現給不同的人,A城也一樣。迷失在自己生活過的城市裡,也是在做一門學問。偶爾駐足賞日,那一臉的漠然不爲眼前的車水馬龍所動。不經意間想起過往,新鮮的疲憊還沒來得及讓人變得匆忙,繁瑣就不停地侵蝕,俗氣的寂寞與日俱增。高高的寫字樓或者小街區人潮涌動。有時候只是安靜的穿梭其中,想要尋找屬於自己的水泥地。如果,水泥地裡也沒有我的天地,我想要離開城市,哪怕是阮尋宜小時侯居住的那樣偏僻的鄉鎮。可是,誰會記得原來的面目。我們都走得太遠,遠得回不去,所以只能向前走。願意與否不再是你判斷的原則。陌生的肩膀互相摩擦,誰來過,誰又離開了。也許誰都可以學會不難過,不動情。發生過的也不會成爲回憶。回憶的口袋在遙遠的某年某月某日已停止接收。只是,在深夜裡,眼淚究竟爲什麼而留。想念樸素而簡單的生活。
拉開窗簾,對面是海。於是心念一動,我穿好衣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柔軟的沙地,涼涼的風,在這樣的夜晚,我什麼也不願意去想。然而,就在我把視線自遠處收回的一剎那,那兩個熟悉得刺眼的身影把我怔住了。我苦笑,老天爺真的很愛玩。呆呆的站著,心在“撲通、撲通”地跳。看著那兩道身影由遠及近,相偎相依,然後慢慢走遠直至消失,始終,他們沒有發現站在黑夜裡一旁的我。
夏淵,尚男,七過去了,即使是在這燈光稀少的偏僻的海邊,他們的存在感還是強烈到讓人不能忽視。呵呵,我和他們,還真逃不掉的緣分啊。刺激我嗎?在這種地方都能碰到,世界還真是小。我回轉身,毅然地向前走去。
回到旅館,打開書,思緒卻不顧我意念的隨空亂舞起來,我知道,我又在開始想念。
其實想念也是一種自私的表現。我回憶在快樂的時候想念過誰,電話總是處於限制呼出的狀態。每天十點關燈,兩點入睡。把《小王子》的中文版看完了,英文版永遠在第一頁。每天拉開一次行李箱的拉鍊,動作輕得好象半夜闖進來的小偷。
我想念,所以白天穿梭於街道時駐足五金店門口,因爲裡面的電視放著《千年等一回》;駐足小廟口,因爲路人圍觀額外的舞龍。然後在醫院門口等一個小時不路過這裡的公交車,看著坐在地上的乞丐,我只怨恨自己爲什麼穿地比他整齊。塵土飛揚時,無處可躲。癱在車上時,我狠很譏笑自己的笨。而回到旅館門口時,我問,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再走走?
走來走去,怕就此被定格。思前想後,怕就自己一個人。找來找去,其實什麼也沒有,只是在重複。
於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了原來找了那麼久的答案其實就一個,原來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彌補自己的寂寞。是啊,彌補那根深蒂固的、噬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