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想不到你會和那個美男作家認識呢!真有你的!下次有機會的話記得替我K張照片啊!”林靈一臉興奮的在我旁邊說著,絲毫都沒有注意到從剛纔那堆人裡出來我就一直臉色不佳的沉默著。
“夏夜,你知不知道剛纔真的讓我好一陣感動……”林靈繼續說著,然而她後面說了什麼我根本聽不進去,剛纔那張熟悉的我一直不願意再想起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往事浮上心頭,怎麼也揮不走——
“夏葉,你先走,過一陣情況好些了我會去接你回來的。”他說。
“可是我不想走!”
“媽媽已經那樣了,我們這樣是爲了你好!不用擔心生活上的問題,我們會寄錢給你。阮阿姨他們一家人都很好,不會虧待你的。”
“哥——”
“夏葉,請相信我!”
“好,那約定好了,一定要來接我回去!”
“恩,我們約定好!”
明明約定好了的,可是……這些記憶至今都還歷歷在目。那個人的臉也還是如此清晰的印在我的腦海裡,不想起則矣,一想起便仿如渾身被火燒般難受。呼吸急促,就好象被誰掐住了喉嚨般,陣陣頭暈的同時我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這一刻,我只想逃跑。可是我心裡又是如此清楚的知道,每一次,自己都是逃無可逃的深陷在了原地。就像現在,我不知道爲什麼那個人會認識夏夜,更加猜不出來爲何他對夏夜說話的語氣會那麼熟捻的原因。他讓我也就是夏夜先在這等他,說是有事找。想見?不想見?兩種心情攪得我疲憊不堪。擡頭長吁一口氣:算了,該來的總會來的。不見的話,恐怕會更加麻煩。
“夏夜,你沒事吧?我都說一大堆了,怎麼你一點反應也沒有?”林靈忽然竄到我面前向我抱怨道,“就算不喜歡聽你也得吱一聲啊!”
“吱——”
“喂,你還真的吱出來啊!白癡!”
“林靈,你先回去吧。”
“是不是想單獨留下和那個帥哥相處?別告訴我不是哦。我剛剛明明有聽到他很輕的跟你說讓你在這大廳裡等他。”
“嘿嘿,正是如此。識相的話,就先走吧!”
“瞭解!嘿嘿,加油哦!對方可是超級大帥哥!回見!”林靈說著邊向外面跑去。我滿連黑線的站在原地,哎!應付同人女,這招就是好用!擡起手看了看手錶,還早,大概得等上半天吧。我四處張望了下,最後選擇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因無事可做便隔著透明的玻璃打量起周圍的動靜來。因爲是另一邊,所以從這裡看不到籤售活動那邊的情景。不過比起那兒,我更喜歡這邊的幽靜些。隔著這面玻璃牆的對面是個小小的公園,因爲是週末,所以人顯得比平時多一些。在左手邊有一排長椅,上面或三三倆倆的坐著些仿似友人的年輕人,或成雙成對的坐著些卿卿我我的戀人。那排長椅過去一點是棵看上去像是上了些年月的樹,樹下有兩個小孩在嬉戲著,他們的父母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在交談著什麼,不時的露出幾許開懷的笑容來。在觀望了許久這樣的光景後我驀然的注意到一個事實:我坐在這裡看著周圍,每個人都顯得如此幸福。至於這種幸福是真實的還是僅僅表面上看起來如此,就無從得知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這個五月間陽光明媚的下午,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自得其樂,而我則因此而更加強烈的感覺到了比平時更甚的孤寂,覺得惟獨只有自己怎麼樣也無法融入到如此的光景之中去。
“夏夜。”彷彿已經過了很久,身邊坐下來一個人,用帶有一點沙啞的聲音說道。以前他的聲音一點都不沙啞,應該是剛做完那個籤售活動有些累了吧。奇怪,過去那麼多年了,我怎麼就那麼肯定地認爲他的聲音沒有發生變化呢?我有點自嘲的想著。
“你說找我有事。”我擡頭看著他儘量平靜的問道。有多久沒見了呢?十一年嗎?儘管如此,這個人的這張臉對於我來說依舊無法變得陌生起來。仍然俊朗的臉,只是眉宇間彷彿多了許滄桑的感覺,這個人,也變了。
“恩,聽說你出事了。”他說。
其實我很後悔見到他的那瞬間就驚訝得什麼都不思考的喊出了聲,因爲現在這個夏夜是失憶者,怎麼可能認得出他來。可是就在他叫這個名字我因爲處於極度震驚而反應不過來的狀態而茫然點頭的那一瞬間,這個失誤就只能延續下去了。
“挑名說吧,我失憶了,因此現在的我不認得你卻熟悉你那張臉,因爲想知道以前哪怕是一點點的事,所以纔在這裡等你,能告訴我關於以前你所知道的我的事情嗎?”我面朝他看著他的眼睛,不管這個藉口有多麼牽強我還是硬著頭皮的緩緩說道。
“原來是真的。剛纔見你的時候我看你的反應還以爲這消息只是誤傳。”
“……”我看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我們是偶然認識的。說來也慚愧,因爲算起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咳嗽了聲繼續說道。
“?!”我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他,這夏夜到底是怎樣成他的救命恩人的,聽起來實在是玄。
“那天遭遇搶劫,是你動手救的我。當時對方人數雖然不多,但手上的武器卻是塗了麻藥的。剛開始我不知道,動起手來的時候不小心手背從對方其中一人的刀背上擦了過去,這個時候應付他們就極爲吃力了,因爲我剩下的另一支手以前受過傷,使不起力。” 他頓了頓,繼續說,“幸好後來你及時出現,當時我還真敢相信你個頭那麼小打起架來卻毫不含糊,工夫也確實很好……”
“所以你得救了?”不知道爲什麼,看到眼前這個人我突然有了種想揍人的衝動。
“恩。可是你卻連名字都不說就走了,我還是通過你掉在地上的學生證才知道你名字的。”
“這麼說我們不太熟?”看著他眼睛裡掩藏不住的一抹憂鬱之色我不由煩躁起來。心裡越來越難受,現在我只想逃離這裡,逃離這個人。
“後來我也去找過你,發現雖然從表面上看你冷冰冰的,卻是個善良的孩子,加上又救過我,所以就一直記著你了。”他笑著說。
“可是現在我忘記了……”這演的是哪一齣,這麼爛俗的劇情居然讓這個人給碰到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個夏夜會那麼厲害。正想繼續說下去,這時對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他說。
“喂,爸!恩,是我……”他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聽在我的耳朵裡格外刺耳。“爸”這樣的稱呼我有多久沒有叫出口了呢,自己也具體記不大清了。我死死的咬著嘴脣,手腳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恩,我知道的,等我回家。恩,好,糖醋魚嗎?恩,待會我就去買材料……”對面的人還在繼續說著。我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不去在乎,我還是做不到。雖然沒有被明顯的拋棄,可是他們有多少年不曾去看過了呢?看著眼前笑得一臉溫柔的人,心狂跳著,這次卻是渾身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坐不下去了,我從來都不堅強。我站起來,對著還在打電話的他說了句:“我走了。”便不顧在後面大聲叫著我名字的人提著還在抖的腿頭也不回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到外面時發現已經是傍晚了,擡起頭,發現根本看不到夕陽,只有漫天的霞光刺得我的眼睛生疼。回頭看了眼還站在門口看著我的人,在心裡輕輕說了句:哥,不!夏言欽,如果可以,希望永不相見。反正,那個約定,無論我們中的誰,都不會去兌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