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男人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他說,他放我自由。沒有意料中的興奮,只有空白,無法預(yù)料的空白。於是在擡起眼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自己逃不過的終究只是自己而已。
韓易文說他不想再繼續(xù)傷害我了,既然和他在一起讓我感到痛苦,那麼他願意放了我。
他說:“請你別離開我太遠(yuǎn),至少讓我在想你的時候能夠找到你。”
那一刻我什麼也沒說,內(nèi)心如電錶發(fā)出的轟鳴聲一般,我只覺得空落,答案無從尋找,事實似乎和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太一樣。我不明瞭,自己已經(jīng)自由了,可爲(wèi)何會感覺不到絲毫的輕鬆。
我在韓易文走後的一個星期回到了A城。我接受了韓易文給我的幫助,房子、工作什麼的我任君安排,只是變成了見面點頭微笑的關(guān)係而已。沒有再去見夏淵和尚男,那已經(jīng)不是我能回得去的地方了,線纏得太緊太亂,線頭都找不到了,怎麼去理得清呢?下班後偶爾擡頭望天,我想,自己大概已經(jīng)麻木了。直到再見到黑貓都沒能引起我情緒上的任何變化。
“你有點不太一樣了。”她說。
“大概吧。”
“……”
“對不起。”我想,對日詩我只能說這一句話了。
“呵呵,還是這一句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呢。”日詩甩了甩頭,身子瞬間扭曲,眨眼的工夫我便看到了那個和日夜有著幾分神似的女子。我平靜的看著,卻無法控制住鼻子裡上涌的酸意。我是如此清楚的明白,眼前這個面帶痛惜的溫柔的望著我的女子她並不是我的姐姐,她真正關(guān)心的人也並不是我。
“該回去了,我們。”
“好啊。”
“雖然你這麼說了,可是卻不見你的身體起任何反應(yīng)。”
“……”
“你變得很奇怪。”她看著我,說,“還是有所留戀吧,你並不是真的想跟我走。”
“……”
“真是的,人算不如天算啊,都已經(jīng)偏離軌道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們都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不是嗎?”——
日詩這麼問我。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想的,就好象感覺器官隨著任意的什麼東西消失了一樣。
“你還有毅啊,他很愛你,爲(wèi)什麼你不想著和他重新開始呢?他在等你啊!”
我也知道啊,可是沒有真實感,雖然想流淚是真實的。
那天晚上我還是失眠了,第二天照舊在電梯裡和韓易文偶然相遇,只不過這次我忘了和他打招呼。
“夏夜!”在走出電梯口的時候韓易文拉住了我,“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很糟糕。”
“啊,大概是睡不好吧。”
“加班?”
“啊?恩。”
“咦?我記得你們部門應(yīng)該不是很忙啊……”
“恩,大概是我做事的速度跟不上吧。”
“不要撒謊了,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
“你……”
“啊,快要遲到了,我要先趕過去了,再見!”
我迅速的扯開步子,韓易文並沒有追上來,加快步子,我並未發(fā)覺自己的脣叫扯起的那一抹苦笑。
工作其實並不辛苦,很簡單的活,整理文件什麼的,要麼就去跑跑腿。然而就這麼一天下來偶爾也還是會感覺到累。所以在下班後關(guān)上公司的門時,我並沒有發(fā)覺到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人。
“你到底怎麼了?”那人問。
“韓易文?”
“我問你,你到底是怎麼了?”
“……”
見我還是沒有回答,男人將煙丟進旁邊的垃圾桶,一把拽住我就向外面走去。
天很陰沉,走廊裡幾乎沒有人走動,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它沒有拒絕我。韓易文的側(cè)臉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斯文的、帶著生人勿近味道的臉半掩藏在陰影裡,手緊緊地被他拽住,這熟悉的感覺讓我微微發(fā)抖,我想我已經(jīng)搞不清楚很多事情了。
“你到底是想怎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將我拉進電梯,韓易文的聲音略顯顫抖,看著我的眼睛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我想,我大概是看到了裡面的矛盾、與掙扎……還有悲憫。
“呵呵,我什麼都沒想啊……現(xiàn)在,挺好的。”下意識地,我回答。
韓易文忽然放開按住我肩膀的手,他看著,然後閉上眼睛,電梯門開了,我跟著他走出去,半晌,他說:“別再折騰了,夏夜……這樣,大家都很累。”
我再次沉默。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不知怎的我卻覺得鬆了口氣。對著自己笑幾聲,我想今晚還是加班工作吧。至少那也是份我能幹得來的活。雖然因爲(wèi)不能準(zhǔn)時完成任務(wù)讓我被降了很多薪水,但鬧鐘我仍然調(diào)得很早,每天我都會謹(jǐn)慎地檢查一遍自己的工作。比起那些被裁員的同事,我知道自己很幸運。我明白,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看不見未來,但我想,既然人算不如天算,如果盡力的去做好自己該做的和能的事情的話,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了。可惜這道理我知道得太晚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了罷,就像想不明白韓易文今天的舉動和言語一樣。我已經(jīng)儘量地生活在自己的圈子裡了,除此以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成爲(wèi)一個不會影響到他人的存在。
坐向靠窗邊的位置,我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班車居然一點都不擠。有兩個高中生樣子的女孩坐在我身後熱烈的在討論著什麼,不時的愉快的笑起來。
“吶,我說你悲什麼春傷什麼秋啊,咱要熱血,要熱血你知不知道,那麼年輕搞得跟個老頭子一樣!嘁!沒勁!”
“我這叫多愁善感!”
“去你的!啊,快點站起來啦,要下車了!”
“知道了!”
“啊——”個子很高的女孩站起來的時候正好剎車,她史料未及地摔在我的身上,手裡的書包重重地砸向了我。“啊,對不起,對不起!”女孩不停地向我道著歉。
“沒事,沒事。”我捂住左臉頰,很痛,我想那裡大概已經(jīng)腫起來了。
“真的不好意思。”
女孩走的時候歉意地看了看我,最後被她的同伴拉了下去。
我沒有想到會在宿舍樓下的快餐店裡見到韓易文。他旁邊坐著的是一個胖胖的、打扮得跟公主一樣的小女孩。吃東西的是那女孩,他沒有吃,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什麼。因爲(wèi)是老顧客了,所以我低下頭,儘量繞遠(yuǎn)道的走到一個角落裡,連老闆向我打招呼都沒聽見。
“還是和平時一樣的嗎?”老闆問我。
“恩。”
“好咧!”老闆應(yīng)聲走開,韓易文的身影隨之出現(xiàn)。
“你常來?”他問。
“恩。”
“你不是會做飯嗎?”
“這樣方便。”
“你每天都吃這個?”
“呵呵……你不是也來了嗎?”
韓易文愣了愣。隨即回答:“帶那小鬼來的。”
“哦。”
“你……”韓易文驚訝地看著我,那神情好象在質(zhì)問我:你不問問她是誰嗎?不過最終他只是嘴脣動了動,然後走開了。我低下頭,剛想要動筷子時,那身影又走了回來。
“我正好也還沒吃飯,一起去吃個便飯吧。”
我意外的看著他,正想拒絕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啊,抱歉,我接個電話。”
“請便。”
我看著韓易文接著電話走了出去便又接著吃了起來,是同情我嗎?我想自己還不至於悲慘到這種地步。
“啊,走吧。”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啊,對了,那孩子也快吃完了呢。”
“沒關(guān)係,她就住在附近,我很快就可以送她到家。你跟我一起……”
“我說了不用了。”我拉開椅子站起身,心情莫名的開始煩躁起來。這時韓易文的手機又開始響了,他看了看我,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也好,下次吧,下次我提前約你。”
“下次再說吧。”我繞過他身邊,熟悉的薄荷香味衝進鼻子裡,我只想笑。
“等等!夏夜!”
“還有事?”
“……以後,還是少吃點這些東西吧,你腸味不好。”
“呵呵。”
夜晚的風(fēng)有很涼,路燈很安靜,有人牽著穿著衣褲的狗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淡淡的香水味飄來,女人的臉忽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裡——
我想你了呢,阮姨……
(=_=不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