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瑜放下書, 不懂她在急什么:“她們?倒也不會出什么大事,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云綺只能對他道:“還能是為的什么。我信得過這二人的人品,可不合常理的事卻不少。若這么置之不理, 出了什么岔子指不定哪天就會后悔?!?
那人二話不說便回房找來一件披風, 罩在她身上后才道:“與其操心別人, 不如多想想自己。無論是良娣還是海棠, 都不會天冷穿著深秋的衣裳過來。她們兩個如今身份不同, 都不會在一處。”
云綺系好披風,摸著這錦緞便知這里面夾了棉花,是宗親府中辦事人常穿的、不引人注目的粗制錦緞。
她一系上披風, 天上便落下雪來。云綺之前呆在針線房,看那些手巧的女工做纏花、絨花之類。與現代不同, 大庸雖已有了拉拔金屬絲的工藝, 可那成本到底比現代要高上不少。貧家愛買銅簪錫環戴, 作坊若是想壓下本錢大肆售賣……指不定就把銅絲之類的買漲價了,給小戶人家扶貧不成, 反倒雪上加霜。
“唉,差點把她們給忘了。”云綺忍不住想早些回去,“事情剛辦一半,小食鋪那邊就請我過去。針線房那邊做花玩呢,給她們的銅絲之類有數, 銀絲又價貴。新來的小娘子手藝好, 可拿著銀絲又不敢下手, 還扯著我這外行問了半天。”
衛瑜看了她一眼, 在云綺看過來前又收回目光:“新來的小娘子是出了名的傲氣, 不然也沒膽子毛遂自薦。她自知手藝不錯,只是怕犯了忌諱, 才找你這好脾氣的主事問了一大堆。換了旁人,收禮都沒你回得細?!?
云綺拿指尖拂去臉上的發絲,滿不在乎地道:“這倒還好。不想之前那越家的小霓似的,整日把我當冤大頭使就好。拿旁人當槍,憑她也配?”
衛瑜輕輕掐了下她的臉:“別為那些人生氣了,便是真再遇著越霓那種,你又不是看不出來。有小鸞、李夏羅在,任誰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來?!?
云綺聽好話聽得牙酸,忍不住拿舌頭戳了下腮幫子,衛瑜這才觸電似地將手縮回去了。她離開前,還順了他一碟蜜餞。
點心怕漏了方子叫人知道與宗室有關,劉嬸制的柑橘蜜餞難道還怕么?云綺這么想著,完全忘了柑橘品種不一,大庸還有貢柑這回事。
她坐上馬車,瓔珞果然在里面候著。不過幾年的工夫,小丫頭就已是位少女了。
云綺感慨道:“黛黛夫人怕是拿你當女兒養,我拿你當妹妹養。之前你來月事,半夜將我搖醒還像昨日似的——”
瓔珞起先還聽得動情,到后頭就受不了了:“哎呀,綺娘可真是的。我早該知道的,你這性子說幾句話便開始想哪說哪了?!?
云綺頗有些滄桑地嘆道:“五年已過,五年了啊。就這么幾年,我這輩分可漲了不少。幼蘭給寺廟捐了好些善錢,還在附近買下不少田地。她打算年老便與女冠住在一處,這些年賣力得很,還約我日后同住。至于蕓娘的孩子,直接認我當干娘了?!?
瓔珞看她這樣,也只是說:“文姐姐能怎么辦呢。她家中長輩耳根子軟靠不太住,族老品行又稱不上好。這樣一來,自族中過繼養子、銀錢田地充做宗族所用……也未必能令她老有所養,還不如道觀呢。至于蕓娘,你這話可別給她聽著,人家還當你這干娘答應得勉強哩?!?
云綺側過頭來看瓔珞,呆愣愣地道:“哎呦,那倒是沒有。只是我還不到三十,就開始考慮在哪養老了?未免也太早……”
瓔珞忍無可忍地在她那碟子里拿了顆蜜餞,塞進對方嘴里:“快吃個蜜餞,也好精神些。人生七十古來稀,我能活過半百都要去爹娘墳頭磕頭,跪謝他們二老保佑。綺娘看著年輕,可你也不能這么煩我。換個人早給你下毒了,人家指不定活不過四十呢?!?
云綺咽下蜜餞,有些想江月影了?,F代人還是和現代人有共同語言,她要是和瓔珞說句“按照現代人的科學可達壽命,照一百二十歲努力一下也挺好”,怕是得給人家按著臉塞進墊子里。
等回到安陽縣的針線房,那位新來的小娘子便拉著云綺的手,千恩萬謝地說了一串話。末了,她還將自己做的絨花遞給了云綺。絨花物如其物,看著便覺得活潑。
小娘子含笑道:“不知管事喜歡哪種,又怕送旁的東西落人話柄,便拿桑蠶絲、銀線之類做了這多花。云管事冬日戴著這個,也算應景了??涉黼m好好調了色,卻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管事即便不戴,插在瓶中也是好過沒有的?!?
云綺接過那花時,這新來的小娘子不知怎的面露惶恐之色。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得將絨花收下了。
偏在這時,書鋪又派人過來了。原來是陶婆婆過足了癮,想將書鋪的事先放下……
“等等,這事不是過了一個月么?!痹凭_看著伙計道,“說過的事,還用再對我說一遍?你們書鋪是覺得我忘了,特意又來了一趟是怎么的?!?
伙計苦著臉賠罪道:“這事本不該煩勞您。只是管事見過陶婆婆,她面子比我們大。人家想自己養女頂上位子,我們也不能裝作不知情。”
說完,他掏出一張書信遞給她,一溜煙地就跑了。
云綺起初有些反感,以為陶婆婆是初心不在,想要搞職位世襲了??伤徊痖_那書信,便知這是那小靈寫的,越看便越入神。
云綺在這邊看書信,小靈與陶婆婆其實就在門外等著。
陶婆婆嘆道:“你倒是膽大,也不怕云管事不悅。你這孩子倒是像我年輕時似的,遇著手帕交被夫家虐待了。也沒出什么大事,關系也早就斷了……能將你心里那股傲氣激起來,肯學些東西也是好事。小靈寫了些什么?”
小靈剛想回話,便看著針線房新來的女工腳步虛浮,一副神不由主的樣子。
女工只當她們是過路人,直接問陶婆婆:“婆婆,我是新來的,怕犯了忌諱。云管事可是與哪戶人家定親了?”
她聲音不算小,倒是給過路的聽著了,隨口回道:“什么定不定親的,云管事哪會給自己定親事,指不定將來還與文姑娘去道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