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牙人才是真情實意地急了。
她在心里盤算著,一兩銀子能買多少好布料、多少米面,給家里人添多久的好魚好肉,就越發(fā)不愿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姑娘這事確實難辦,若是又有頭有臉的人做人證,我倒是能去那邊說上幾句話。但是這樣的事雖不大,我一個牙人也說了不算數(shù)的。”牙人邊想邊說,“其實只要把和你們外貌、年歲相近的逃犯、逃奴對照,不是那些人這事也就算過了。就怕有長得幾分像的,你們又沒法自證清白,更是事先要打點好。碰上起歪心思的,不像也指著你們說像不就壞事了。”說到最后,她越發(fā)體貼了。
“把我們這些銀子掏空都不一定夠了。”江月影猶豫著想出院子,“要是在這里認識什么受尊重的人……”
牙人怕她退房,連忙說道:“哎呦,徐賬房雖是蘆邊村人,在鎮(zhèn)上卻很有些面子。他是當鋪的賬房,加上鎮(zhèn)上就那么一個換錢利落的地兒,吏員們就是為了家眷也樂得行個方便。就是不行方便,也不會去難為人。”
云綺和江月影不知該說些什么。
牙人不信她們沒個說得上話的人:“便是徐賬房不去,你們這么伶俐的姑娘,還能請不動人了?也不是大事,你們和人說說應該就成了。就是不成,人家也不至于為這個說三道四的。”
云綺知道她們的情況,但是牙人可不知道。
她們猶豫的時候,牙人就自己一拍腦袋:“嘶,我怎么忘了呢。兩位姑娘徐賬房提過,他對你們印象好得很,還說想叫阿寧這姑娘和你們義結金蘭呢。那我改天和他說一嘴,徐賬房是個大度人,想來看破也不會說破。”
云綺看著江月影,就知道她心底有什么在翻涌,但到底還是心軟了。
“徐伯不行,他去縣城出事了。有人調戲阿寧,徐伯護著女兒倒傷了骨頭。能在眾人眼皮子下打人又沒事,八成是縣城有些能耐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徐伯不能再遭罪了。”江月影嘆了口氣。
牙人吃了一驚,但又明白了一些:“□□的,這真是寒人心了。不過當年的事知道的人雖多,但怕被人說攜恩圖報,徐賬房的事也不好拿出來說。難怪他受這磋磨呢,那人估計也不是本地的人。縣城搬來不少人,新都一遷一帶的地方都來了不少貴人,我們招惹不起的。唉……”
江月影想到了什么,但她決定讓能做決定的那個人說出口。
云綺確實想到了一個人,問那牙人:“鎮(zhèn)上的衛(wèi)先生,聽說他身份貴重。衛(wèi)先生同我說過落戶的事,不知道他有那個面子么。也不用他做偽證,只要辦事的不指著我們亂說個逃犯姓名就好。”
牙人聽她的語氣,不知道這姑娘說的是哪個衛(wèi)先生:“姑娘說的是哪位?清泉鎮(zhèn)哪有那么好支使、好說話的一號人。”
江月影一看就明白了,但也沒明說,沖牙人比劃了一下:“比我高很多,很貴氣的那位衛(wèi)先生。許是他生得好,以為我姐姐喜歡他,知道不是后鬧得怪變扭的。不過他也道歉了,之后碰面說過幾句話呢,應該也沒記恨。”
牙人這才知道她們說的是誰:“原來是衛(wèi)瑜,咳,衛(wèi)先生啊。姑娘們也別生氣,找他就是了。衛(wèi)先生身份高,但不是愛折辱人的,也沒拈花惹草亂調戲過誰。”
她想起了一樁往事:“這也不能怪衛(wèi)先生,前年出過事。有位秀才想把女兒和他撮合到一處,衛(wèi)先生給拒了——但是衛(wèi)先生家里有長輩,就是端柔長公主殿下,想給他先定下了。哪想那姑娘之后就干什么都不順,差點把命都丟掉。許是沒那個福氣吧,這事只能算了。”
牙人說了這一大通,口干舌燥也說不下去了,在袖中的荷包里掏出一顆腌梅子潤喉。
云綺和江月影都明白了,和牙人說好明日去辦這正事,又去徐賬房家借紙筆立字據(jù)。
牙人見徐賬房那副樣子,心下有些可惜:“唉,怎么傷成這樣了。骨傷看著不重,卻也是要日日養(yǎng)著的貴病。明日我給徐賬房帶塊好豬骨頭,阿寧慢慢煎湯喝吧。我說這些倒不是可惜那整條的豬大骨,只是怕徐賬房滋補大了得眩癥。我這話再討人嫌也不能不說,好心辦了壞事不就糟了。”
阿寧把門插插好,轉身對她說道:“謝過鐘婆婆了。等爹醒了我會告訴他的,不過爹怕是要很久才能向婆婆道謝了。”
阿寧又看向云綺和江月影:“你們回來了?要是寫契書,我家里東西也齊全。你們還落下一堆東西,天都黑了不如和鐘婆婆一塊兒住下。爹喜歡熱鬧,醒了就我一個他怕是要難受。”
鐘牙人早就聞到了飯香,沒忍住便應了這頓飯:“那我也不好住下,但吃阿寧家的飯也不是頭一回。我回去還要忙家事,反正也是給家里掙錢,晚些就晚些。”
阿寧眼睛都是紅的,飯菜卻沒落下。她早取稻米和著雞蛋、蔥碎煮好了,至于配菜是螺肉做的腌漬菜。
鐘牙人也沒指望吃到什么大魚大肉,看到這些飯菜還挺高興的:“破費了,這雞蛋碎得都見不著影子,真是富貴吃法。徐賬房有福了,女兒這么孝順貼心。換成老婆子我還有長輩生病,哪會想這些,怕是只會煮個荷包蛋哩。雖說骨傷要忌口,但吃魚吃肉好得快的人也多得是。”
阿寧聽了一筐好話,這才有了笑模樣:“婆婆這么周到的人夸我,我就放心了。我也不敢亂花錢,又怕爹爹嘴里沒滋味,才弄了這腌漬的螺醬。只要他嘗了像以往一般沒事,我才敢給他進補呢。”
云綺吃了那粥,還真被驚艷到了。雞蛋粥她也做過,但是愣是沒煮出這個味。至于那螺醬,不說手藝不一般,嘗著像是還有一股說不清的香味。
鐘牙人沒少出入大戶、懂得也多,吃到那螺醬便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