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那孩子許久沒來找過為我了, ”徐嬸低頭拿手搓著袖子,“出那些事生疏也不奇怪,總歸是我沒姑娘膽大心細。她如今在茶樓, 云姑娘若是見到了替我照顧那孩子吧。”
云綺無可奈何地應下了:“那事也不能怪徐嬸, 他們敢那么做, 想來是奏效多次才肆無忌憚的。沒被糊弄著為虎作倀, 已經是徐嬸人品好了。”
自古至今, 有些東西從沒變過。她在相約之地等著
趙小鸞尋著李娘子時,天色已不早了。云綺也不好拽著她們去茶樓,只得與這二人在路上分開了。
她到茶樓時夕陽尚在, 茶樓的姑娘指著僻靜處的溪水道:“我一新來的丫頭,哪敢找她們這些主家面前的紅人去?有個貧苦人家的姑娘向柴樂師學藝, 就在那頭, 姑娘自己去吧。”
云綺還真聽見了柴盼兒的聲音, 她循聲走過去,便看著柴樂師拿戒尺打小姑娘的肩膀。
柴盼兒顰眉叱責道:“起舞時肩不平穩就算了, 手臂還僵得像塊木頭。你自己來求藝,我好心教你,現在卻成了白費我功夫的冤家了。”
小姑娘本就被訓得淚汪汪的,被戒尺抽上一下,一眨眼睛淚珠子就劃過面頰, 滴落到衣襟上。
她一抬眼看著了云綺, 心里好奇還多看了兩眼。
柴盼兒見這小孩稚氣未脫的樣子, 直接扔過一袋銅錢去:“小靈, 你也不像能在茶樓吃苦的樣子。你娘親的病也花不了多少, 拿著這袋錢別再來,也省得我鬧心。”
那小靈卻道:“我總不能訛恩人錢。等母親好些, 小靈就來端茶倒水來抵債。”說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該說她機敏呢,還是該說她蠢呢。”柴盼兒望著小靈的背影,“敢向伎女之流借錢的多半成了搖錢樹,從此污泥纏身,再也爬不出去。若說她蠢,偏還繞過芙蓉樓來了這里。”
云綺見她心事重重的,也說不出藝人情懷的大話來。歌舞伎算是半妓,沒人比她們更清楚世人如何想了。只是——
“小靈醉心樂舞,不過是小姑娘愛美罷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半個知音,柴樂師不說狠話也沒什么。”云綺這么說時,多少想知道柴盼兒的心思。
“還能是為的什么。小靈不過是個目不識丁的小丫頭,哪有人會和她說那些齷齪事。小靈眼里的歌舞伎雖是賤業,卻是被人調戲兩句便能得銀錢、不過是不體面罷了。”柴盼兒也直接將心事說出口來,“茶樓不是尋常地方,歌舞伎被人當半個妓子用才是常事,遇到歹人告到衙門,都會被衙役、看客恥笑的玩意罷了。若是好事,怎么名妓都死命地想嫁給大戶做妾呢。贖身后便是躲到寺廟,也會被好事之人煩擾,自個兒毀容才能稍清靜些。”
云綺看著樹后的那個小衣角,什么都沒說,只是問她:“樂舞總是沒錯的。不管什么心思,學些技藝也比全靠旁人強。藝人也一樣。柴樂師許是這么想的,對吧?”
柴盼兒驟然回身看著云綺,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云姑娘能想到這么深,還肯說出口,倒是看得起盼兒了。只可惜不是誰都愿意這么想的,所以……有的路能不走便別走了。”
小姑娘踩在枯枝敗葉上的聲音響了些,她們等她走遠才接著說話。
“我來找明月。最近鋪子的事你們也知道,”云綺替柴盼兒收其樂器,“之后還會去書鋪,我才替徐嬸傳幾句軟乎話,大抵是讓我照顧明月的意思。”
柴盼兒忍不住白了云綺一眼:“我也知道云姑娘為難,不然哪會搭理她。不過世人大抵如此,徐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明月也樂得與她和好。”
云綺打算進茶樓過夜時,柴盼兒伸手拽住她道:“云姑娘……綺娘,你直接去找瓔珞吧。長公主府像是不放心你,在我們這兒挑了瓔珞陪你。那小丫頭對夫人又愛又怕的,你現在去哄她還來得及。”
這算什么事。云綺覺著自己今天要是沒和柴盼兒說這些知心話,怕是連這件事都得晚些知道。
倒時保準瓔珞看見她不是白一眼,就是問十句答一句。
她們一進茶樓,正是燈剛點上、陸續來客人的時候,之前的貴女們大多走了,但茶樓名聲卻好了不少——不少婦人也愿意進來喝茶聽曲兒了。
云綺一進雅間,便看著瓔珞背對自己往肚里灌茶水。她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背對著門喝悶茶的姿勢……就是為自己準備的。
可惜人生在世,無論如何都要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