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與江月影整理好衣物、發(fā)髻, 拿胭脂點過唇后,吳夫人也愿與他們同行了。
安陽縣南也有個鎮(zhèn)子,只是遠不能與清泉鎮(zhèn)相比。
“羊湯鎮(zhèn)一到冬日, 比北邊的清泉鎮(zhèn)還冷些, ”吳夫人邊領路邊道, “也沒小山擋著風, 倒是一到冬日便給寒風直接吹著了。前朝早年天下未亂時, 羊肉價賤得很,便有戶人家開了羊湯攤子。原本只是為了糊口,哪想他們那羊湯做得鮮美, 在安陽縣都出了名——后來慕名之人來此地嘗鮮,附近集市的農戶也上那攤子附近賣貨, 久而久之竟有了個小鎮(zhèn)子。這幾十年, 人家媳婦不知在哪學的湯方, 與夫家一起將湯底改進,入口竟比當年滋味還鮮美。”
云綺也有些期待, 直到她站在那羊湯鎮(zhèn)上,這才知道吳夫人之前怎的特意提上一嘴“不如清泉鎮(zhèn)”。
站在鎮(zhèn)口的小山坡上,這羊湯鎮(zhèn)還真是一眼望得到邊。等入羊湯鎮(zhèn)后,更是除賣炊餅的挨在羊湯鋪子的店面旁,就只有賣糧油糖鹽的小雜貨鋪一個、賣土布兼賣農具的布鋪一間, 還有一個胭脂水粉鋪子在另幾間鋪子旁, 瞧著和人家的耳房似的。
除商鋪、攤販之外, 羊湯鎮(zhèn)只有些小作坊與鎮(zhèn)民同在一處了。
不遠處, 油坊的人還在那勸一對夫婦:“素油能是好榨的?叔叔嬸嬸別鬧, 哪里是材料的問題?你們一顆顆砸的野杏仁,能榨油是能榨油, 只是廢的那些功夫才是大事。怕是比這些滿山都是的東西值錢,若野杏皮沒剝凈,二位家中幼子吃了非但不能養(yǎng)身子……”
云綺在心里默念道:非但不能養(yǎng)身,還會頭暈嘔吐,說不定還會因此喪命。
她的故鄉(xiāng)成為城市已有百余年。可在現代以前,多數市鎮(zhèn)居民都缺油少肉的,市下邊的鎮(zhèn)子便因著這個出過事。有戶人家拿含油份多的野杏仁煮食菜,卻沒將杏仁皮剝凈,嬌弱些的孩童吃了險些送命。好在食用得不多,赤腳大夫拿綠豆湯催吐后,又用杏樹皮給救回來了。
那對夫婦只得拿野杏仁去別處,最后竟一頭扎進脂粉鋪子。
云綺只當他們是病急亂投醫(yī),卻聽吳夫人道:“這夫妻倆倒是聰明,野杏仁油要么做膏脂、要么做藥引,胭脂鋪愛賣些雅致玩意,認識的人也多。何況若是榨油的幫這個忙,吃出什么事來,不僅沒得人情還,咳。”
“所以這夫妻二人見伙計不愿,”她聽這些話后哪能不明白,“索性去那小脂粉鋪子碰碰運氣。澡豆、面脂膏之類的價格不菲,許是還搭著賣些精巧玩意,認識的人也闊綽些。便是郎中不收,用得到卻不想自己砸杏仁的人也不少。”
果然,沒過多久這二人就拿著一只小陶罐出來,喜氣洋洋地歸家了。江月影見吳夫人想進去買些東西,自己也好奇,便攛掇眾人同去。
衛(wèi)瑜見那鋪面狹小,索性在門面外等他們。見路上多了些生面孔,又輕車熟路地與鎮(zhèn)上的老人說起話來。
吳夫人進門前,摸著兩個童子的頭:“婆婆要與大人們商量事,你們兩個是機靈孩子,在羊湯鎮(zhèn)找相熟的玩伴去吧。別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到時候婆婆尋不到人得急壞身子。”她將孩童安置好,這才跟著進了鋪子。
云綺一掀木珠簾子,便看著一排材質貴賤不一的盒子。
看店之人不知掌柜,口音也不像本地的。不一會兒,許是鎮(zhèn)上的人說店里來人了,掌柜才急匆匆地趕過來。
吳夫人有些日子沒出山,看著那伙計道:“哎呦,真難得羊湯鎮(zhèn)來新人嘍。掌柜的,老身看你可是要發(fā)達了。”
掌柜的訕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只是這一年間來了批流民,縣太爺問了,說都是窮苦百姓,便令這些人在山下開幾十畝荒地自給自足。可開荒哪能快呢,這身強力壯的小子才來鎮(zhèn)上討口飯吃,工錢怕是一多半都進了同鄉(xiāng)肚子。”
小伙計人也機靈,以為為首的江月影不喜粉黛、香膏之類,自作主張給他們選了幾盒香味清淡的包好,又另給吳夫人取了她愛用的。
等貴客走后,掌柜的問他:“哎,你這小子也膽大。好在這幾位都只是隨手買來潤手,看不上我們鋪子的膏脂。”
小伙計驚奇地道:“您老人家不是說,嬸子做的胭脂膏是鎮(zhèn)上獨一份,賣到縣城都配嗎?”
掌柜的一個健步沖過去,拿拳頭給這混小子個頭槌:“你還敢笑話你掌柜我,到底不是剛來時那個時時小心、處處留意的謙虛人了。縣城的商戶、尋常小富之家的人,自然是配的。為首那兩位姑娘,你可看出什么來了?”
小伙計想了半天才回道:“長得漂亮,穿得好?那么身好衣裳,鎮(zhèn)上的人婚喪嫁娶都不舍得去縣城租來穿。可那幾位也不怕臟了皺了的,就跟平時的衣裳一樣穿著。”
掌柜的贊賞地看著店里的伙計,對他道:“孺子可教。你出門在外,哪能不機靈點呢。這幾位的車轎是長公主那邊的,貴人手下的女吏、管事,想來就是那二位了。雖與我們同是半俗務的忙人,可人家的東家可是長公主,連世家的夫人小姐都得禮讓三分哩。”
掌柜的想起些什么,又問小伙計:“對了。還有幾盒更清淡的膏脂,你怎么沒給人家?”
“我來鋪子前遇著個新來的災民,”小伙計撓著頭道,“我又不懂鋪子里哪種香味討喜,見她是個女孩子便問了幾句。她說,若是喜歡胡瓜敷臉的女子,許是嫌旁的膏脂香味太濃。可若是一點花香都沒有,貴女們也是不會喜歡的。”
掌柜的皺皺眉,斟酌著子句道:“她是個聰明丫頭。只是若是之后那位姑娘用得不順心,你還是得離那小丫頭遠些。現在怕是在英姑那喝羊雜湯呢,等回頭你自個兒去問問她。”
此時幾人早已饑腸轆轆,聞著羊湯味便進去想喝上一碗。
吳夫人給他們每人都點了碗羊雜湯,連衛(wèi)瑜都不禁愣了一下:“吳夫人,這是為何。”
云綺忍不住笑話他:“怎么,想吃有羊肉片的?”
羊湯鋪的老板娘在灶旁探出個頭來,對她道:“姑娘,這兩年羊肉價貴,好些熟客舍不得點。若是有貴些的,或是索性將原價漲上去,熟客也與我鬧變扭。因著這個,我才細心取了些羊內臟,好叫大家都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