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屏山一帶的土壤不算肥沃, 開荒出的薄田自然更應施肥沃土。不知不覺間,從播種到菽豆將熟,已有足足數月。
雲綺又一次與衛瑜來當初那片荒地:“種菽豆肥地, 論收成也比稻米出數。如今豆莢已結好, 過了立秋就能收一部分煮毛豆吃?!?
瓔珞扒拉著那豆莢道:“也就這一株豆蔓是你種的, 換了他們纔不敢這麼糟蹋新糧?!?
“呵, ”雲綺冷哼一聲, “那明日的鹽水煮豆,你吃還是不吃。不吃我就請旁人替你。”
瓔珞也起了玩心,忍辱負重似的道:“姐姐, 我當然吃啦。”
她想起些什麼,偷瞅著衛瑜, 扯住雲綺袖子問:“你在哪給衛先生買了這麼身衣裳?這種間道紋多用在汗巾子上, 你做成衣服顯瘦是顯瘦??尚l先生那身板本身也不壯實啊, 越發像個桿子了。就是畫在畫上的美人圖,那小腹也沒這麼平坦?!?
雲綺覺得自己有發言權:“哪有你想得那麼嚇人, 他腹腰上都有肌肉啊。”
瓔珞沒全聽懂,但還是噫了一聲。
衛瑜還以爲她們再說姑娘家的私密事,等瓔珞與雲綺說完話,才問用不用去溪水旁乘涼。
他們聽一路蟬鳴,至溪邊纔想歇腳。日光照在肌膚上, 像加了件薄紗衣。暖雖暖, 卻抵不過林間一縷涼風便能令人冷得抖幾下。
“真奇怪啊, ”雲綺拿手擋著陽光。“前幾天剛將帷帽扔在一旁, 今日又想著用它了?!?
衛瑜遞給她一把摺扇:“帷帽夏遮陽冬遮風。不到半月就是立秋, 珍惜這幾日好時光纔對。”
雲綺接過扇子,直接拿那它遮陽望向天空。扇面上畫著雲霧與樓閣, 正是很久之前看過的那把。
她低聲道:“總不會真是秦縣主吧?!?
衛瑜只當雲綺說的是封號之事:“江女吏如今雖過得舒坦,卻怎麼也不會得那種楚姓宗女都難得的封號。你若憂心,請她來羊湯鎮遊玩就好。這些年雲屏山一帶變化不小,她最愛新鮮事,總歸不會拒了你。”
瓔珞一直在附近踢石子玩,聽他們說著些,插嘴道:“若是說宗室的那些事,許是快了?楚公子,你們知道的那位名中帶水的,他近日像是想過來。也對,柴盼兒在茶樓、海棠在作坊、東宮還有位嬪妃在道觀,總歸安陽縣有不少舊人。”
雲綺知道她說的嬪妃是誰:“阿寧?可惜如今也只有逢年過節時,能與她聚上一聚。”
瓔珞點頭稱是:“就是她沒錯。只是阿寧姑娘未出閣時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我還是稱她 爲好。”
雲綺應下了。她看溪水中的小蝦與螺螄可愛,便找個好地方想多看幾眼。盯得正入神,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原來是李捕快急匆匆地走來,像是有什麼要事。
李修齊向衛瑜行過禮,對他們道:“幾位還是早些回安陽縣爲妙。長公主府上要來貴客,請幾位去商討一番,許是爲了接風洗塵時不出岔子?!?
他說完這些還拿系在腰帶上的汗巾子擦汗,像是走一路熱得不行,還直接去溪水旁捧起水洗臉提神。
衛瑜沒再與雲綺說話,他們都想起之前的一年之約。衛瑜只是有個模糊的印象,雲綺卻知道那是什麼。
老畫師遲遲未言,算命的吳老先生也未說過什麼。倒是黛黛夫人觀星後對她們說過,時間不會變太多,左右就是立秋那幾天。
雲綺下山時恰巧遇著那名喚花依的女童,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花依不再風餐露宿,如今被長輩精米白麪地養著,整個人已從面黃肌瘦變得秀氣漂亮。
她與玩伴嘻嘻哈哈地在井邊玩耍,還將片柳葉扔進水井,看那細葉片旋轉著落到井底。幾個大人看到他們糟蹋水井,罵罵咧咧地做勢要打他們,這幾人就那麼追逐著跑遠了。
等他們走遠後,雲綺問李修齊:“這貴客是哪位,能被長公主尊爲貴客,可是哪位皇親?”
李修齊低聲道:“我們確實收著些信兒,雲管事可別往外說。是太子殿下。今上身體有恙,去年也是因風寒才提前回宮的。這回陛下哪敢再來,應是將要事交於太子殿下來辦,自己呆在京中好生調養身子?!?
衛瑜忍不住嘴角挑了一下,在李修齊看到之前又一副入定似的模樣。雲綺完全能理解,這於今上是天災人禍,於衛瑜這個被找茬的人而言……卻是天降祥瑞。太子楚汐無意爲難他,等新帝登基,這事八成就過去了。
雲綺也放鬆了不少,問李修齊:“李捕快,太子殿下還帶了何人隨行?若有官員或東宮中人,我們也不能不做準備。”
李修齊想了半天,一個個如數道來:“尋常宮人不必多提,還有工部侍郎岑弘義、中郎將蘇子安,還有東宮新提爲侍妾的平清稚。”
瓔珞有些稀奇地道:“平姓在安陽縣不算常見,可是河內望族的後人?”
李修齊搖著頭說:“清稚姑娘是尋常百姓家出來的,就是真是望族後人,如今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身世再簡單不過,應就是位太子喜愛的新人,沒什麼旁的身份?!?
雲綺與瓔珞都不覺得有何疏漏,衛瑜卻對李捕快細細問道:“隨太子東宮可是美差,清稚姑娘又是如何得著機會,而不是由旁人搶去的?她是否認得宮中嬪妃?”
衛瑜不說還好,他這一說,任誰都覺得自己漏掉了這些看似細枝末節、實則如絲縷相連的東西。
可李修齊只是個捕快,哪能知道這些後宮之事。倒是雲綺想起之前今上召見她與月影,身側被太后呵斥的那位美人。
美人出自東宮,太后斥責她時提過一嘴。太后出自世家,素來最重倫常。她不待見東宮宮人出身的嬪妃,今上想找回面子默許這一出也不奇怪。
雲綺見到那位平清稚時,卻知自己想岔了。她甚至不懂這清稚姑娘怎麼與美人談得來,分明是個惹人喜愛的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