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裡寫的沒什麼難懂的話, 雲綺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雲屏山裡到底是什麼樣的?要真是能窩藏匪寇的要地,也不會讓吳夫人他們得了去?!彼觞N也想不通,雲屏山中到底有多少能耕種的田地, 纔會讓山中那麼點人都陸續搬出來。
衛瑜哪能不知道雲綺的意思:“雲屏山裡是小山谷, 能耕種的良田確實不多。這些年山民難以自給自足, 吳夫人典當過不少金珠頭面, 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恰好在此時車伕與侍衛收拾好行裝, 江月影也該走了。車馬遠去,雲綺望著遠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感慨道:“還記得幾年前,我與月影初到安陽縣, 坐的就是一架敞篷的破舊馬車。那時沒想到會呆這麼久,還能遇到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若當年沒來這裡……”
雪雖早已停了, 可山中的雪卻不易化淨??粗优率堑酱喝斩紩酌CR黄? 枯枝殘葉上會那麼再蓋上數月。便是化雪, 化得也未必有新雪覆蓋得快。一腳踩進雪水裡,哪怕穿著皁靴, 手也連帶著發冷。
衛瑜將暖手爐遞給雲綺,道:“不是說有緣人的緣分斬不斷麼,怎的突然想到這些了?!?
雲綺沒直接回他,而是問衛瑜:“你覺得真有天定的緣分嗎?舉個例子……就像我與月影不會來到這裡纔是正常的,能遇到反而是罕見之事。越是難得的事, 就越像緣分。若緣分斬不斷, 就不該是難得的事了?!?
她起了興致, 自顧自地比劃著道:“就像女童在路上與夥伴玩鬧, 口中含著糖便去追前面的孩子。然後在路上, 石塊一樣的硬糖卡在喉嚨裡,女童在路上憑本能將它咳出來。回家後, 她覺得是小事就沒對任何人說。另一種可能是她被那塊糖噎得喘不過氣,玩伴也沒注意到,只往前瘋跑——女童會憋死在那條小路上。”
衛瑜忍不住問雲綺:“綺娘,你向來謹慎,難道不覺得這個比方有些奇奇怪怪的?”
雲綺悶聲嗯了一聲,道:“可能有點奇怪?不過應該不會傷害到別人,畢竟這是我小時的事。自己說自己的事就還好。”
“綺娘這麼說,我也不覺得奇怪,反倒覺得這纔是你會做的事。去安陽縣向今上稟報要耗費些時日,綺娘先與她們辛苦些,安心等我回來便好?!毙l瑜竟也準備離開了。
“你先說怎麼個辛苦法,多久回來?!彪吘_直接伸手去扯他袖子,“我也好知道多久算平安無事,在羊湯鎮這邊辦事也不慌。她們也該知道這些?!?
衛瑜把手搭在她的手上,道:“總會有人來傳話,有什麼可怕的。秋日之前,今上不會找我不痛快。會回來的?!?
他離開了。
瓔珞出來找她,看著這一幕直接說:“綺娘雖是去扯衛先生衣袖,可他穿的卻是小袖狹身的便裝。相好的女子摸著胳膊,他還真捨得走……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雲綺搖搖頭:“能有什麼呢。還不是雲屏山的那些事,我看他是得著消息纔敢直接去。今上近日許是會回新都,顧不得爲難我們?!?
瓔珞還真想起些有用的:“最近能有什麼。唔對了,元旦將至啊。今上想回宮,那幾日也不算開工動土、出兵的吉日,許是爲這個?”
“我真是忙傻了,”雲綺下意識地揉脖子,“怎麼能忘記元旦這回事。明明元旦之後便會過年,都有人賣字畫了——”
“天涼了,還是早些去旁的車轎裡好。黛黛夫人與柴姐姐一起來的,她們那轎子可著實不小,再加上我們都不嫌擠?!?
“怎麼說也是長公主府得管事給的。之前我想用自家的車轎,她們幾個都嫌棄那頂轎子不夠寬敞?,F在想來確實是小了些,比老家那邊的也大不了多少。”嚴格地講,雲綺並沒有覺得自家的馬車與小轎寒酸。怎麼說都比現代的出租車大上一圈,大小堪比小型越野。
她向來通勤全靠地鐵,這麼多年也只付清了三十平公寓的房貸。雲綺在現代連車都沒有,更沒道理嫌棄這些。
瓔珞倒是沒覺得她在扯謊:“尋常人家若闊綽些,倒也能託木匠打轎子、馬車之類。只是好木料難尋,連三進三間的好屋子都不甚寬廣。到南邊那頭竹材價賤,還有輕便狹小的竹轎,哪能與長公主給的車轎相比?”
她們見這幾位走遠,順道去羊湯店將這些事與英姑說了。
英姑很體貼地道:“這有什麼。誰不知我英姑這是羊湯鋪子,怎麼會揪著客人問這些有的沒的若這麼煩人,想來的也不會來喝湯哩。這幾日我要在這看店,你們留下過夜我都高興,還怕你們嫌棄這店面簡陋呢。”
此時天色已晚,雲綺聽了只覺得十分心動。幾人一拍而和,將事情就那麼定了下來。
她們將鋪蓋鋪在結實的桌椅上,並排躺著看房頂。
瓔珞裹著被子道:“綺娘。我之前就看到侍衛們在搭好帳篷,還非請工匠來忙活。如今一看,果然是要在外頭蓋些屋子?!?
英姑有些忐忑地問道:“這些真能讓我聽著?”
雲綺滿不在乎地對她說:“這本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誰不知道道綺娘本就是忙這些俗務、庶務的人,蕓娘忙不過來,我就先來這邊。”
英姑沒說話,雲綺也看不到她什麼表情,只聽她問道:“雲姑娘,這些年我也聽了不少話。對你們心懷感激者甚多。可說得難聽的人也不少,我一句一句地說,都怕污了你們的耳朵。便是感激你們的人,也覺得你們該早些婚嫁,也好有個歸宿。爲何要如此辛苦呢?!?
瓔珞也沒說話。
雲綺認真想了想,答道:“無非就是那些話。這些算是長公主給的差事,不感激我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我自己一人,也未必敢辦這些事。無論銅錢還是米糧布匹、人手,都是長公主給的。殿下深知這些絕非易事,所以才讓我們經手?!?
英姑不死心,還要問她:“我看衛先生對姑娘有意。至於江女吏,她……如當年的秦軍師一樣,不乏求娶之人。爲何不做個清閒貴婦,讓下人做這些豈不是更好?”
雲綺感到迷惑:“啊這。我記得自己主要管的是鋪子那邊,你們怎麼都愛說這些。至於嫁人,以賢妻之身謀事可比以女吏之身謀事難多了??偛荒芪易约恨k得了的事,遇見個人就明裡暗裡說是給我相公面子……?”
英姑也精神了:“就是這個理,但也有些別的緣故。說起這個,你們可否知道縣令大人的嫡母?那邊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