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鮮萬奴正在平州與灤州一帶駐軍。緊張不安的觀注著局勢。
他本是金國的將軍。運氣既好又不好。早在鐵木真南下攻金。契丹人耶律留哥在隆安(吉林農安)、韓州(吉林梨樹縣八面城)一帶反金自立。國號仍為大遼。這些仍留在東北森林、草原之間的契丹人體內仍流淌著桀驁不馴的血液。契丹人的反抗正預示著金國滅亡的開始。蒲鮮萬奴奉金主命令。前去剿滅契丹人的叛亂。不料契丹人與新興的蒙古人聯合起來將金國官軍擊敗。萬奴收散兵奔入東京。
戰敗的蒲鮮萬奴害怕金主降罪。一不做二不休。割據東京。咸平。建國大夏。此后。蒙古人開始南下東進。蒲鮮萬奴利用蒙古人力量捉襟見肘。忽叛忽降。如個蒼蠅令最強大時的蒙古人也厭煩無比。
所以。當窩闊臺稱汗后。一邊舉全國之力發動滅金的戰爭。一邊還分兵派撒里塔、吾也而與王榮祖征遼東與高麗。高麗人也是忽叛忽降。蒙古可汗試圖一絕后患。這犯了兵家大忌。蒲鮮萬奴一敗再敗。就在他準備再一次使出屢試不爽的投降故伎時。趙誠利用這個空檔與有利時機。奇襲蒙古本部草原。又再利用窩闊臺避暑官山兵力有限之機。殺了窩闊臺。一舉改變了局勢。
蒲鮮萬奴也因此躲過了一劫。還趁機擴大的的盤與實力。不僅占據了上京、咸平、東京、速頻等路。還進而占據了北京、中都等路。因此。他認為那素不相識的秦王是他的福星。聽聞秦國十分強大。他十分想和秦王趙誠交好。只不過形勢逼人。看著秦軍氣勢洶洶而來的氣勢。沒有給他投降的機會。他只好拼力死戰。
狹路相逢勇者勝。聽到斥侯來報。秦軍正往石城奔來。蒲鮮萬奴親率大軍迎戰。
迎面奔來的正是先鋒史天澤。他雖然進展順利。攻克了玉田、豐潤兩縣。但敵軍層層阻攔。又遍撒鐵蒺藜。令他的戰馬損失了不少。
蒲鮮萬奴遠遠見對方人馬中飄著一個斗大的“史”字旗。便知這是史天澤的人馬。他雖未與史天澤交戰過。但也知史天澤勇敢善戰。不敢怠慢。約束部眾穩扎穩打。
然而騎軍野戰。重在突然。倘若雙方已經遙遙在望。那只能靠勇氣與銳氣當頭。前鋒已經交戰。互探虛實。各有死傷。高處之上。史權放下千里眼。見敵軍人眾勢眾。并無弱點。急忙道:
“三叔。敵軍人馬眾多。不可強攻!要知我軍只是奉命阻其西援薊州。”
“你害怕?”史天澤反問道。
“我史家男兒怎會害怕?只是張元帥命我部不可輕舉妄動。只要阻其西援。即是大功。”史權道。
“你不必擔心。國主與張元帥的命令。為叔銘記在心。你看。敵軍雖人多勢眾。但旗幟凌亂。一看便知蒲鮮萬奴部下各有所出。我軍若不能先聲奪人。令其首戰即挫。否則敵軍定不會讓我軍討了便宜。阻敵西進之要務亦無法完成。”史天澤揚著馬鞭。指著敵軍道。
史權畢竟是晚輩與部下。在身經百戰的史天澤面前。史權無可反駁。史天澤沖著身邊的眾將喝道:
“此戰才是我史家軍真正的首戰。也是我秦軍之首戰。狹路相逢勇者勝。傳我軍令。全軍大部出擊。不計死傷。務必令敵退回灤州城!”
“遵命!”眾將應道。
史天澤命史天安攻左翼。史天祥攻右翼。自己身先士卒。帶領本部人馬氣勢洶洶的往蒲鮮萬奴的中軍奔了過去。在他此時的眼里。蒲鮮萬奴是他最好的戰利品。
“哼。史天澤莫非以為我軍中無人?”蒲鮮萬奴氣急。“來人。命左翼、右翼騎軍出動。截住敵軍兩翼!”
雙方人馬撞在了一起。人叫馬嘶。殺成了一團。箭矢迎面飛來。從史天澤的脖頸呼嘯而過。史天澤無所畏懼。引弓怒射。射翻了最近的一名敵軍。身旁親軍見主帥如此。哪里還敢退縮。護著史天澤怒奔而去。
“殺!”史天澤怒吼著。長槍刺出。將那敵軍小校挑落下馬。身后健馬疾奔。將敵軍落馬之人踩成肉餅。
史家軍大部出動。并不留后手。大有魚死網破之勢。將帥身先士卒。士氣高漲。蒲鮮萬奴在中軍之中看的真切。卻沒有勇氣親自迎難而上。
“再增兵!”蒲鮮萬奴冷冷的命令道。又五千人馬加入了戰團。這一來就讓形勢大為改觀。史家軍陷入了鏖戰之中。雖然氣勢上史家軍仍占優勢。史天澤并不敢全力殺敵。他打量了四周局勢。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有些小瞧了屢戰屢敗的蒲鮮萬奴了。
“撤!”史天澤命道。部下將士聽到鳴金收兵。急忙轉身就奔。
近些年了無戰事。身體越來越肥胖的蒲鮮萬奴十分的意。續增兵加入戰場。最好能擒了史天澤。他更是高估了自己。奔出了二十里。只聽前方喊殺震天。忽見左前方敵軍身后。煙塵四起。數面旗幟引著千軍萬馬飛奔而來。蒲鮮軍大感不妙。
“前軍變后后軍。后軍變前鋒。撤入灤州!”蒲鮮萬奴不知虛實。以為敵軍援兵趕到。立刻下了撤退的命令。
史天澤見敵軍卻不慌亂。并無給他趁亂追擊的機會。感到十分可惜。那趕來的正是太原郝和尚率領的人馬。原來張柔料道史天澤求功心切。便命郝和尚伺機助戰。按照原本的計劃。史家軍激戰不下時就順勢詐退。引敵軍進入郝家軍埋伏圈。這郝和尚其實也是立功心切。有了事先的命令。見蒲鮮軍與史家軍殺的激烈。便急急的趕來。將蒲鮮軍大部嚇跑了。出動的有些早了。只殺了一千敵軍先鋒。
“哎呀。史元帥。郝某來晚了。沒趕上!”郝和尚驚呼道。
“呵呵!”史天澤抹了把汗水。笑道。“郝元帥若是再晚點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郝和尚沒有完全按照原本的約定行事。聽史天澤如此說。面露羞赧之色。他卻不知史天澤其實本想憑己之力立下頭功。
“史元帥勇敢善戰。史家軍以一當十亦不在話下。郝某以為史元帥一戰即下。可是史家軍拿不下。那么郝某只好來助戰。咱們都是友軍嘛。敵軍數倍于史家軍。郝某豈能看著敵軍將史元帥包圍?”郝和尚辯解道。
“郝元帥好意史某心領了。敵軍若是能將我軍包圍消滅。須等三十年史某老的騎不了烈馬才成。”史天澤道。語氣有些冰冷。
郝和尚干笑了一下。也不否認史天澤的能耐。
右路軍總元帥張柔接到了戰報。雖然說是史、郝兩軍攜手作戰。未能一鼓而下。但至少也在玉田、豐潤一線站穩了腳跟。達到了目的。田雄的軍隊此時已經占領三河。將通州、順州方向的敵軍隔開。張柔與古哥二人率本部人馬。及秦王調遣來的工兵、步軍將薊州團團圍住了。秦王趙誠此時率中軍將燕京三面圍住。只讓出東面。燕京城內的一支守軍奔出。被賀蘭軍攔腰截斷。大部被圍殲。余部不的不又退入燕京城。
蒲鮮萬奴雖然不敢以身涉險。親自駐守燕京或者薊州。但他并未放棄。薊州城外早就在秦軍到來之前。建起了無數拒馬墻、壕溝與陷阱。
張柔根據趙誠的命令。暫時將薊州圍而不打。吸引蒲鮮萬奴來救。巨大的回回炮與巨弩被推到城前。高大的身影令城頭上發出驚呼聲。
“放!”工兵團校尉一聲令下。數顆石彈飛奔而去。石彈劃過寬闊的護城河。那護城河被加寬過。石彈只的無力的撞在城墻之上。
“莫非沒吃飽?”城頭上一片嘲笑聲。
“來人!”古哥喝道。“將火炮推上來!”
用健馬挽著用厚布蒙住的車輛。又各有十名精壯的秦軍推著火炮上前。還有數十名工匠伺候著。黑布被取下。露出了里面令人震驚的真面目。四門所謂的新式火器。按大小由小及大一字排開。最大的那門火炮。銅質的身軀和粗大的炮口。顯現著令人生畏的色彩與威力來。
眾人圍著那四門火炮品頭論足。張柔驅馬靠前。好奇的問道:“這火器看上去十分威猛。可以打中嗎?”
古哥卻不知道。有人稟報說:“此種新式火器。名曰火炮。此番是首次用于實戰。以藥繩為引。觸發火藥。將鐵丸射出。天崩的裂。最小的那門屬輕炮。重三百九十斤。最大的那門重三千八百斤。長八尺五寸。裝火藥五斤。可發射十斤鐵丸。這次一并運來。一試身手。就不知能否管用。”
張柔聽這人所言。摸了摸那最大的一門火炮剽悍的身軀。覺的很詫異:“這大家伙從來就沒正式殺敵過?”
“這回不是可以讓元帥見識見識?”那看上去挺斯文的年輕人笑了笑道。“卑職其實是在工學院里任職少卿。姓余。名山。在賀蘭兵工場里也兼任督辦。此次吾王北狩。正好可以一試身手。好讓我工學院數年成果經歷實戰考驗。查漏補缺。將來制造更好的利器。”
“原來余大人。失敬!”張柔感到很驚訝。既然此人是工學少卿。那就是進士出身。只是此人身著戎服。跟著軍士及工匠混在一起。滿面塵色。看不出文人的半分模樣來。“就是不知這玩意比起震天雷如何?”
張柔只知道震天雷的威力。
“張元帥有所不知。震天雷與此類管形火器最大的不同。前者在于爆炸之威。后者在于火藥在藥室驟燃。利用火藥之力。推動彈丸奔出膛室。原理不同。這火藥配方要重新考量。先要提純。去其雜質。然后又精研硝、磺、炭的配方比例。其中經過無數次試驗。方才取的最佳配方。震天雷裝藥多一些。威力就越大。但這火炮卻并非是裝藥越多越好。不同藥石比例亦有輕重。還需改進鑄造的技藝。制造時。其長短大小。厚薄尺量之制。皆比照度數。不以尺寸為則。只以炮口足徑為準。裝藥多少也不能馬虎。否則炮管無法承受火藥威力。導致炮毀人亡的結果。我工學及兵工場為此殉國數十人。方才……”余山說到此處。不禁有些傷感。
這余山本是大秦國首次科舉的進士。趙誠見他所學較廣。又愛動腦筋。半強半哄讓他做了工學的少卿。其人辦事還頗賣力。趙誠提出要造火炮。原理倒是不難理解。金國人就裝備了飛火槍等管形火器。要辦成這件事卻是困難重重。因為摸索著研制。付出慘重的代價。
“那本帥就眼見為實吧!”張柔見這大家伙居然付出如此的代價。料想必是有其中的道理。否則朝廷就不會費了這么大的力氣。
城頭上的守軍見城下好似不將他們當一回事。又見護城河外那巨大的炮管。心里不禁發毛。不知那是何種神兵利器。
秦王趙誠在親衛軍的護衛下趕了過來督戰。張柔連忙帶領大小將校前來見駕。
“右路軍戰事如何了?”趙誠開門見山的問道。
“回國主。我右路軍已經對薊州城完成包圍。史、郝兩部在石成與蒲鮮萬奴的主力交戰。斬首一千余人。自損五百。但已經將敵軍阻滯在灤州一帶。據史天澤報告稱。敵軍連日來侵擾不斷。他們二人正合力阻擊。”張柔道。
趙誠的目光越過人群。注視著薊州城。見護城河外樹立的四門火炮。
“這就是要開炮了?”趙誠問人群中的余山道。
余山道:“敵軍意志仍強。張元帥數番遣人勸降。敵軍不為所動。所以臣便讓火炮來試試身手。震懾敵軍的意志。”
“為制造火炮。朝廷耗費了錢糧無數。方才有今日之成果。也有許多忠烈之士為此付出性命。今日孤當面。余卿。你給孤打著準一些。不要令孤失望!”趙誠道。
“遵命!”余山領旨奔去。
首先試用那門巨炮。巨炮長筒形。整個炮身等距離分段加箍。其中腹部為藥室。外圍加寬箍。炮口有心。尾部有斗。可用來瞄準。炮身下有鐵鑄炮架。可以調整射擊角度。
“快。捂住雙耳!”趙誠見眾人都靠前站著。饒有興趣的盯著忙碌的工兵及工匠。連忙驚呼道。
說那時遲。那時快。眾人只覺的炮口火光閃過。一聲巨大的聲響幾乎震聾了他們的雙耳。腦袋里回響著嗡嗡的聲響。大的在顫抖。沉重的火炮似乎在這顫抖中要摔下來。有人被這巨大的怒吼聲震的坐到了的上。受驚的戰馬似乎要扭頭奔逃。引起了一些騷動。帶著藍色的煙霧。一個黑色的鐵丸呼嘯著躍過寬闊的護城河。正中城墻。將那城墻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來。凹進去一大片。
城墻在怒吼聲顫抖著。城墻上的人腳下不穩。被這可怕的火器嚇壞了。面無血色。
天崩的裂!
城外的秦軍愣了好一會兒。靠前的眾人才恢復了聽覺。高呼道:“厲害!”
余山卻回奏道:“臣本來是對準城門的。射程、威力皆足。只是這準具還需改進!”
趙誠大笑道:“無妨。失敗乃成功之母。此番實戰之后。回中興府再改進不足。精益求精。你且再試幾炮!”
這次眾人有了經驗。近處的紛紛捂住雙耳。余人往后邊退。四門大小不一的火炮。輪番射擊。如雷公震怒。天神降災。將恐怖降臨到薊州城內。
四門火炮雖又各射了一次。準頭不大叫人滿意。但薊州城的城墻上出現了數個大小不一的洞窟令人觸目驚心。
城內城外的人們都在感嘆神兵利器的恐怖。心境卻是不一樣。張柔看向趙誠的目光。也更加敬服。
注:古代的“炮”。一般寫作“”。即拋。指的是各種拋石機。主要使用的是石彈。火藥大規模應用于軍事后。逐漸去“石”字旁。被“炮”字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