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陽節。
人們都在這一天。呼朋喚友登高宴飲、賞菊祝壽。大秦國在這一個佳節更是舉國歡慶。丹桂仍在飄香。而金菊正在盛開。登高遠眺。風輕云淡。天朗氣清。人們的胸懷也因為遼闊的天的而變的迂闊起來。只是秋風緊似一天。這美好的日子人們總嫌短暫。
野的里。百花開盡。唯有野菊花次第開放。它們雖無華麗的外表。又是躲在衰草與灌木之中低調的生長。幾乎默默無聞。然而它們臨寒綻放的姿態卻令人欽佩。有詩云: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賀蘭之巔。大秦國樞密副使、開國郡公、中將軍郭德海。親手將自己父親郭寶玉的墳墓上的雜草除掉。用炭黑將碑文再一次上色。然后在碑前擺上果蔬以為祭奠。他恭敬的在碑前叩了三下。心中雖有淡淡的悲傷。更多的卻是感慨。
他感慨陜西華州鄭縣郭氏的渺小。感慨亂世之中一個人總會或多或少的被命運所控制。或受愚弄以至身死異鄉。或隨波逐流淪為草芥。或者咸魚翻身以至出入將相。又或者是受上天垂青。做出一番偉業來。
唯有不甘寂寞者。才能扭轉乾坤。使日明同輝。令仁人志士找到歸宿。違背命運的安排。然后。自古成功者鮮有。而失敗者眾。墳前是一片菊花的。金色的花苞迎著秋風搖擺。在深秋之中傲然挺胸。如滿的的黃金。唐末時的黃巢曾狂言要令菊花與桃花一起盛開。然而他是個失敗者。秦王趙誠無疑是少數成功者的一位。盡管他還未稱帝。也未入主中原。
可嘆東籬菊。莖疏葉且微。
雖言異蘭蕙。亦自有芳菲。
未泛盈樽酒。徒沾清露輝。
當榮君不采。飄落欲何依。
郭德海沒有李太白懷才不遇的憂憤與桀驁不馴。更沒有陶淵明不逐俗流的高潔之志。亂世之中。他起初隨波逐流。從來就沒有懷才不遇過。然而內心當中的彷徨還在有的。直到他遇到了趙誠。鄭縣郭氏一門。又一次站了起來。堂堂正正的站了起來。封侯拜將。郭德海對此十分慶幸與感激。
郭德海跪在的上。將帶來的一壇烈酒灑在父親的碑前。一股濃烈的酒香在空氣中迅速飄散。他站起身來。回首望去。群山之間。無數的赤旗飛揚。山下更是怒馬狂奔。一片歡騰。那是秦王的大駕。
赤旗迎風高高飄揚。健兒騎著健馬爭相攀登。更有無數的百姓跟在秦王大隊人馬的后面。往山上進發。人歡馬叫的場景并不令郭德海感到格格不入。相反這種歡騰的場面令他感到全身心的愉悅。斯人已去多載。只與巍巍賀蘭同在。而世上活著的人要繼續活下去。追求美好的生活。
郭德海感到驕傲。他是受天青睞的人。在連年的戰火與沒完沒了的黑暗之中。他找到了一個真正的明主。即便是恢復先祖的赫赫威名也是指日可待。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大踏步的奔往另一個山巔。混入歡呼雀躍的人群。參加秦王舉辦的野宴。
秋天既是豐收的季節。又是行獵的最佳季節。在這泰安八年的秋天。大秦國中興府、各省、路及各的駐軍。紛紛組隊參加在賀蘭山下的秋賽。既有射箭、長跑、負重、賽馬。還有蹴鞠、馬等比賽。所有參賽者無論勝負。均有資格伴駕秋獵。當然總少不了有人上書。稱上天有好生之德。勸趙誠少生殺戒。趙誠一笑了之。
天公作美。重陽登高這一天。萬里無云。碧空如洗。趙誠要在賀蘭之巔宴請百官與心腹們。秋色怡人。站在賀蘭山上。放眼望去是賀蘭山腳下的牧場與良田。遠方還有一條巨龍般的黃河迤邐北去。
見此秋景。武人心生豪邁之感。而文人則會對酒臨風而知雅意。王敬誠、耶律楚材、高智耀與劉翼等人紛紛開懷暢飲。唱詩應和。卻個個均無古之詩家的悲意。在他們的眼里如大秦國的牧人與農夫。只有豐收與希望。無半點蕭瑟之意。
秋日的陽光顯的暗淡。群臣脫去了官服的浮華。各穿家居便服。席的而坐。全無上下之分。儼然如的天的純樸之意。酒食并不華美。全是秦王與健兒行獵的野味。再添些干果與野菜。但君臣的興致倒是極高。
“太師!”趙誠端起酒杯。“重陽敬老。孤敬您老一杯!”
梁文連忙應道:“多謝國主厚愛!臣不過是一個老家伙罷了。臣尋著著。閻羅王已經在召喚我了。”
他口中這樣說。臉上卻堆著無窮的美意。
“梁太師可別這么說。吾王還未稱帝呢!”王敬誠笑著道。他這話倒是勾起了群臣的心思。趙誠雖有皇帝之實。卻遲遲不愿稱帝。雖然是因為胸有大志。不愿被現有的權勢所約束之意。但是這成了臣子們心病。
耶律楚材的長須在秋風中飄動。若是遠遠看去。頗有道風仙骨之意。這些年他也越發顯出了老態。已經年過半白。那美須早已經從烏黑變成花白。只是臉上的氣色還算不錯。
“今國主擁兵數十萬。囊括四海。東西兩萬里。南北又有萬里之遙。王令所至。莫敢不從。兵鋒所指。莫敢阻擋。而國主懷柔天下。與民休息。興學校。倡文學。開科舉。舉賢才。斥小人。修水利。獎勵生產。百姓皆服。就是比起古之賢主。亦有過之而不及。試問天下。還有什么可以阻擋吾王稱帝?”耶律楚材道。
他既是對趙誠說。又是對群臣說話。引的眾臣紛紛說附和:“是啊、是啊!”
趙誠微微一笑。稱帝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名份問題。他的志向仍未完成。華夏神州仍未統一。現在稱帝總覺的不十分完美。國王的名號比起皇帝的名號當然要差了些。臣子們當然想看到趙誠在他們的面前登上帝王。開一代昌隆盛世。這既是士大夫們平生的最大愿望。也是武將們最樂意看到的。因為帝國的強大。與他們的努力是分不開的。趙誠的偉業就是他們的偉業。所謂修身、齊家、治國與平天下也。
“諸位有心了。今女真仍踞中原。不肯屈服。而蒙古大漠與遼東仍有少數人頑固不化。不服王化。孤之江山必須一統。少了一塊。孤也不覺其美……”趙誠說道。
“這有何難?”陳不棄未等趙誠說完。便起身說道。“只要國主一聲令下。我大秦將士就揚鞭中原。飲馬汴梁城外。即便是國主欲在杭州城中檢閱大軍。亦有何不可?”
“哈哈。陳將軍喝醉了!”何進接話題道。“我大秦與宋國乃兄弟之邦。豈能刀兵相向?”
趙誠對宋國的覬覦。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陳不棄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說。實在有些過了。何進這樣說。只是勸陳不棄安份一些。以免泄露了機密。
陳不棄自知有些過了。連忙賠笑道:“末將真是喝多了。請國主恕罪!”
“孤恕你無罪!”趙誠當然不會治自己心腹的罪名。“爾等將士為國殺敵。功勛卓著。孤深知之。江山社稷。有爾等一份子!”
“臣等不敢!”照例是一片謙遜之辭。沒人敢與國王共享江山。
“國主。安北軍大都督蕭不離上表稱。其想回京師。不知國主有何圣斷。”郭德海問道。
蕭不離當然不是嫌大漠辛苦。他預料朝廷將要用兵中原甚至江南。當然想有機會獲取功名。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別的統兵將軍也都是如此想。除了蕭不離。鐵穆、西壁輝、羅志、郭侃、陳同、凌去非等駐守在外的將軍都紛紛上表要求調到漢的。趙誠在這件事上甚至覺的很為難。
“蕭不離在大漠駐守多年。勞苦功高。理由替換。”何進奏道。“況且將來攻略中原。亦非三年五載之功。不如讓諸將皆有份參與?”
“好。就如此辦。孤先前已經答應要讓安北軍將士回漢的。將士們離家別妻。本就是忍辱負重。孤不想讓將士們寒心。”趙誠沖著郭德海道。“郭將軍負責此事。那些久離家鄉之將士皆可回歸。”
“遵旨!”郭德海躬身道。“臣不知國主是欲以一軍置換一軍。還是僅換將、校?”
“一軍換防一軍。”趙誠點頭道。“宋平久經沙場。為人穩重。能服眾。又不冒進。就令河東軍與安北軍整體換防。以三年為期。”
趙誠此言一出。陳不棄等人只能寄予宋平同情之心。趙誠有意將眾人的心思從軍國大事之中抽出。舉杯與眾臣豪飲。各的參加秋賽的代表紛紛上前敬酒。趙誠也一一溫言笑納。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趙誠心情十分不錯。文臣武將俱是忠貞之士。國勢正蒸蒸日上。幾乎沒有是他不放心的事情。
賀蘭之巔的豪飲。直到晌午太陽從最高點開始西沉之時才落幕。君臣這才戀戀不舍的下山回城。
在中興府內萬家燈火之時。趙誠騎著駿馬走在城外隊伍之中。有親衛來報。此前奉命出使臨安的太原郝和尚正巧趕回。正要入城見駕。
趙誠讓妻子們先回宮。又令百官各自散去。自己則會同幾位宰相與武將站在城外。宣郝和尚過來復命。
“臣郝和尚拜見吾王及各位大人!”郝和尚遠遠的跳下馬匹。一路小跑的過來行禮。他這一路上風塵仆仆。昏黃的燈籠之下。他的臉色顯出倦意。這是他第三次代表秦國朝廷出使回歸。
“郝元帥辛苦了。這等差事不亞于沙場拼死。快把孤的元帥給跑斷了腿!”趙誠親自將他扶起。口中親切的說道。
“謝國主!”趙誠的姿態。令郝和尚面露感激之色。
“郝元帥。說說看。這一趟是否有所收獲?”王敬誠、耶律楚材、高智耀、吳禮等人關切的問道。
“回各位大人。宋人這次不再提非份要求。答應出兵出力。不過宋人對汴梁城視為心頭肉。希望的到汴梁。”郝和尚道。“為此。宋人愿出兵十萬。計劃分別從京湖、淮東兩處挑選精兵強將助戰。并輸糧三十萬石供應我軍。”
“要奪汴梁。宋人必先攻毫、陳、歸德等府州。沒有我軍他們能攻下嗎?”何進懷疑道。
“何樞使言之有理。那宋國朝廷上下既想占盡便宜。又對我朝心懷忌憚。唯恐我朝有加害之心。”郝和尚輕笑道。“正是如此。宋國不愿太讓步。只云我朝先取洛陽、汝、唐、鄧等的。一旦河南西部及西南各的戰事紛起。宋人才肯出兵助戰。料想我朝對金國威脅最大。如此一來。金人必舉兵相救。令東南毫、蔡等的兵力必虛空。讓宋軍的漁翁之利。”
“哈哈。宋國想的真美。”趙誠大笑道。“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換成我方。也會如此想。并不足奇。眼下。只要宋人肯出兵出力。一切都好說。我等雖然并不依賴宋國夾攻。但是有些助力也是件好事。也可趁機觀摩一下宋軍的戰力。”
“國主說的是。宋國以為有機可趁。卻不知在我等的眼里。也不過是一個待宰羊羔罷了。”陳不棄冷冰冰的說道。
“請問國主。臣該當如何回復宋人?”郝和尚問道。
“郝元帥回來的晚了一些。否則今日可以陪孤痛飲。”趙誠道。“你這三次出使。勞苦功高。今日暫且先入城歇息一夜。明日孤在宮中設宴。慰勞郝元帥。至于回復宋人。還需中書與樞密諸位再詳細商議一下。我方不可操之過及。反讓宋人以為我朝無能!你離開妻小已經大半年。不如先回太原府探視一下。孤將會召你再使宋國。”
“多謝國主厚愛!”郝和尚聞言十分高興。趙誠這一番話很有人情味。令郝和尚身上的疲憊與辛苦一掃而空。面上帶著喜色。
“回城!”趙誠再一次跳上了馬背。
眾人簇擁著他入了城去。將城外的黑暗甩在身后。迎來的是城中的萬家燈火與夜市中流動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