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間寒煙年近二十,這在青樓中已經算是高齡,眼見著就要走下坡路。老鴇消停了幾年的心思也再次活絡起來,幾次旁敲側擊暗示寒煙放下身段。樓裡的後輩也漸漸開始不安分,就連貼身伺候的香羽都動過歪心思。若不是寒煙有著絕佳的耳力提前趨利避害,飄湘樓的頭牌早就換人做了。
經過幾年的沉浮,寒煙早已不是當日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無知少女。清點過近年的收入後,寒煙暗地裡開始做離開飄湘樓的準備。該變賣的變賣,該留下的藏好,現如今寒煙唯一缺少的不過是一個契機或者說是一個足夠壓制住老鴇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的人,而這個契機在天靖二十三年的秋天被送到了寒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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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薛澈翻身下馬,寒煙轉身離開角樓回到她位於飄湘樓第三進院落的二層閨樓靜靜等待。寒煙事先已經吩咐下去,讓領路的丫鬟帶著薛澈多繞兩圈,特別是在刑房外要停留片刻。老鴇以爲這又是寒煙留客的手段不但沒多加反對還特意交代下去讓那個丫鬟慢點走。殊不知這恐怕是寒煙最後一個客人了。
過了有大半個時辰,薛澈終於被帶到一棟秀氣的小樓前。推門進樓,放眼望去一排排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琴。看到這些琴,薛澈本還有些不確定的心徹底沉了下來,初見的驚異早被滿腔的矛盾代替,躊躇不前中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完短短十幾階樓梯來到二樓。
面前的男子早已過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三年的征戰積澱出沉穩的氣質,眼角眉梢隱隱透著霸氣。曾經被拿來取笑的白皙皮膚染成了健康的古銅色,身材也比五年前要健碩許多。
“煙兒……”欲言又止的呼喚將寒煙從記憶中拉回。
“澈哥哥…”未語先凝噎,淚水在泛紅的眼眶中打轉,“對不起,澈哥哥,我有些失態了,”擦掉一顆不小心溢出的水滴,“你看,咱們這麼久沒見我還在這兒掃興……”
“煙兒,你過得還好嗎?”薛澈小心翼翼的問。
“澈哥哥,你怎麼把那麼多人丟在大街上就跑來了!”寒煙彷彿剛剛想起不妥,“都怪我,怎麼就喊出來了呢!澈哥哥你還是快點回去吧,萬一被怪罪下來煙兒可沒辦法補救!"說著就把薛澈推出房門,對薛澈的問話充耳不聞。
薛澈前腳走出去,下一刻房門就被匆匆忙忙關上了,陣陣無法壓抑的啜泣之聲隔著門板傳來。這怎麼剛進屋就把我趕出來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薛澈在聽到揪心的哭泣聲後恍然,他的煙兒妹妹怕是因爲無法控制情緒纔會違心把他趕走,憐惜之情頓生。在門外停留了片刻,打定主意晚些再來後薛澈才離開回宮復旨。
在確定薛澈的腳步聲完全離開飄湘樓的範圍後,寒煙才停止哭泣,快步走到梳妝檯前坐下,心中則在大罵廚子在哪兒買的辣椒粉,味道這麼衝讓她幾次都差點沒忍住把噴嚏打出來,險些露餡。吩咐香羽去打盆清水,寒煙端詳著金銀平脫花鳥鏡中的自己,還是不夠柔!冷了三年的臉連笑容都僵硬了,更不要提什麼媚眼如絲風情萬種,這樣下去可不成。對著鏡子媚笑,嫣然一笑,苦中帶笑…這時若是有人闖進來看到號稱冰霜仙子的寒煙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面目表情,再堅強的心靈恐怕都會被打擊的碎成粉末。
……
“就這些?”
從皇宮裡出來後,薛澈頭腦清醒了不少,吩咐屬下去查寒煙的資料。薄薄的幾頁紙只有近三年作爲飄湘樓紅牌的經歷寫得比較詳細,就連三年前寒煙究竟如何進的飄湘樓都語焉不詳。
“一羣飯桶!這人什麼時候到的京城,三年前還是五年前?連她的真名這上面都沒有,你說我養你們有什麼用!”薛澈甩手將紙摔到副將臉上。
“喝口茶,消消氣。”坐在下手的公主若馨揮手示意副將下去,“吼得這麼大聲,都把孩子嚇壞了。來,憶兒,過來叫爹。”
薛澈手忙腳亂的看著被公主推進懷中的粉嫩小童,“都這麼大了?”
“你都走了多久了?孩子都快忘了你了,還不快抱抱?憶兒,說‘爹爹抱’”若馨嗔怪的瞪了薛澈一眼。
“爹爹抱~~”清脆的童音讓薛澈立馬把寒煙什麼的拋到九霄雲外,天大地大沒有兒子大。
“憶兒乖~~”捧著兒子在空中轉了好幾圈薛澈纔想起來,“你說我這粗手粗腳的不會把兒子弄傷了吧?”趕忙戰戰兢兢把兒子放下。
“現在纔想起來是不是有些晚了,要是會弄傷早就傷到了!”看薛澈真有些著急,若馨也不再逗他,“好了,好了,他結實著呢。將軍的兒子哪有那麼金貴?”
“那倒是,我兒子嘛,將來肯定跟老子一樣馳騁沙場!”
“瞎說什麼,”若馨一聽不幹了,“我兒子是金枝玉葉,將來的小侯爺小郡王,怎麼能跟那些大老粗一起去吃苦,傷著了怎麼辦!”
“剛纔還說不金貴呢,現在怎麼就變卦了?”
“那能一樣嗎,磕磕碰碰的算不上什麼,要是上戰場可是兩回事,弄不好命都沒了!你知道我這三年擔了多少的驚受了多少的怕,我可不要老了老了還要爲兒子擔心!醜話說到前面,你要是敢打兒子的注意,我明天就回宮,讓父皇給我們娘倆做主!”
見公主真發怒了,薛澈趕忙賠笑,“哎呦,我的公主殿下~夫人大人~馨兒~爲夫這不只是說說嘛,再說咱兒子纔多大,將來的事還沒影呢!”
“說說也不行!”
“是是是,不說,不說,都是爲夫的錯,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原諒爲夫口不擇言!”作勢就要把手往臉上拍。
“你這是幹什麼,孩子在看呢!”若馨一把把薛澈的手拽下來,“別讓孩子以爲我欺負你!宋嬤嬤,領小殿下到花園裡走走!”
等兒子走遠了,若馨揮掉攬在腰間的狼爪,問道:“剛纔你和徐副將發什麼脾氣呢,怎麼剛回來就又有公務了?”
“啊?沒有沒有,就是讓他給查個人。”薛澈這才發現不妙,光顧著發脾氣了怎麼忘了寒煙的事得瞞著公主。
“查人,查什麼人?人家徐副將又不是戶部的?”若馨有些疑惑。
“沒……沒什麼人,就是一老鄉。”
“不對!”若馨見薛澈支支吾吾,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裡有問題,“什麼老鄉,老鄉用的著去挖人家祖宗三代1
“哪有挖——”
“別插嘴,說,是不是這三年在外面養了個小的!我說呢,要不然找徐副將幹嘛,肯定是讓他去接人。要真是查個什麼人你怎麼不去找戶部尚書?”所以說一旦牽扯到偷腥問題,小貓都能變成母老虎,若馨的想象力開始超常運行,大腦中已經勾勒出一個悲情女子懷抱嬰兒在邊關的望夫石上苦侯的畫面。
“你想哪兒去了……”薛澈哭笑不得。
“那你就實話實說!”平時溫柔似水的若馨不依不饒。
見公主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又想到寒煙的事情少不了要花些銀子,而府裡的賬目都捏在公主手裡,薛澈斟酌了一下,就挑挑揀揀含含糊糊的把事情的大概坦白了。
……
“老家的妹妹?我看不是吧,青梅竹馬的情妹妹還差不多!”
“夫人明鑑,夫人明鑑!"別看這公主殿下看起來柔順婉約,也從來沒和自己臉紅過,可是薛澈心裡明白能在吃人的皇宮裡那麼多皇子公主中混成皇帝最喜歡的那個,自家的夫人手段狠著呢。沒把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是因爲公主傾心於己,再加上自己對她是捧在手裡寵著,外出應酬也都目不斜視。如今突然冒出一個未婚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沒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