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偏頭望向躲避好友騷擾的海東青,明明是兇猛的飛禽,此刻卻未有啄人之意,只是來回躲著,好像……還有些無奈?
大約是煩了,小傢伙張嘴恐嚇地叫了一聲,拍了兩下翅膀。
莫璃收手了,她可不想被只扁毛畜生給記恨。
“走吧!”徽音撫摸一下這隻鷹的小腦袋,這是送來給她用的,如果明天再談一次後,有什麼安排,正好立刻送出信,免得耽誤工夫。
紫禁城中無秘密,這隻海東青的到來,不到半天,能得到消息的就全部知道了,康熙自然是第一個得信的了。
一切,都將開始了!
臘月初三,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送了一樣東西給當朝皇上,他是去年參加科考的二甲進士,如今奉職於翰林院,年紀不大,所以晉升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康熙抿脣看著暖閣當地放著的東西,神色幽深莫測地坐在龍椅上,那個送東西的庶吉士已經被他遣出去了,他在等待能給出解釋的那個人。他錄用的進士,難不成也是那個女子的人?那麼……這朝中究竟還有多少人也是這樣的背景?
要說殺了,康熙當然想,可是殺了這一個庶吉士,其他的呢?朝中到底還有多少人、都是誰,他根本一無所知,即使想下手也沒有目標,怎麼殺?
“皇上,四側福晉到了,您看……”李德全的聲音傳來,小心地詢問著。
“宣!”康熙坐好,打起全部的精神盯著門口。昨天那些商鋪,他命暗衛查了幾個臨近京城的,發現每一家背後都與地方官有聯繫,可以想見其他地方的應該也是如此,那哪裡是單純的商鋪,幾乎已經形成了一個暗中的關係網,官員、商販牽扯其中,處處盤根錯結,牽一髮而動全身,根本無法輕易拔除。
徽音帶著莫璃進來後,就看到了殿裡放的那個一平米大小、一人多高的木箱子,兩人雙雙彎脣笑了。
“這是何物?”康熙一指那個超規格的大箱子,他問了那個送東西的庶吉士,卻沒有得到答案,“還有,你手裡到底還有多少籌碼,一次性亮出來吧!”
徽音輕笑出聲:“你以爲我會把牌都打出來?”她頓了頓,又道,“你答應與我合作後,該你知道的,自然都會慢慢知道?!?
康熙深深呼出一口氣:“好,朕與你合作!”他仔細想過,如果這女子的目的是爲了改變,那麼他們就沒有嚴重的衝突,一個肯爲他調理身體的合作之人,他便拿出魄力信上一回,若是以後不妥了,他得知的也更多了,再決意除掉也就是了。
“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徽音攤開手掌,自信地笑了笑。
康熙起身繞過御案,伸手擊了掌:“莫要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否則……”
“來看看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吧!”徽音不在意這個威脅,轉而到了那個木箱子旁邊,她探手按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退後了好幾步,莫璃亦跟著退開了。
康熙見此,明智地同樣閃遠了些。他視線一移,看到那個木箱子從最上面開始向外推開,原來竟是一層一層的,只是如機關一樣自動打開,這……這讓人如何不震驚?
“這是我所建的書院的學子做的,他們是康熙四十五年的結業學子,這是他們的結業功課,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被找舫雎暯忉?。
木箱子最後一層也展開了,每一層卻是分成四份的,此時完全打開後齊齊下落,只聽“咔噠”一聲,每一層相接得嚴絲合縫,裡面的東西已是一覽無疑。
康熙難以自持地湊近,雙眸大睜著發出灼亮的光:“這是……這是……”
“正如你所見,此乃大清的疆域,以1:60萬的比例所制,山川河流都盡力還原了,各地的地形、地貌真實度至少有八成。”徽音指著攤開了的地圖,以木料爲框,以土石爲山,白雪封頂的高山,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星羅棋佈的湖泊,甚至一些綠地都力求逼真,這就是一幅立體的大清地圖。
莫璃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也是驚訝的,畢竟在十八世紀初期,技術不到家的情況下做出如此的東西,確實有些不可思議。然而,徽音卻說,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只要正確的引導,提供相應的條件,做出這樣一件東西並不奇怪。
這幅立體的大清地圖,採用了軍事沙盤的想法,集合“學海無涯”好幾門學科裡最優秀的學子才做成的。
“學院?”康熙揪住了一個敏感詞彙,欣喜之色尚未褪去,眸光卻深沉了。
“從玲瓏出生那年起,學院就已經開始培養人才了?!被找籼寡猿隹?,“這些人才涉及各方各面,我們的合作開始後,他們都會爲改變大清而出力?!?
“這就是你的第二張牌?”康熙反問,心中自然是驚駭的,能做出這樣一幅地圖,那該是些怎樣的人才?而這些還捏在眼前這個女子手中?
“嗯……如果你要這樣認爲,也是可以的。”徽音想了想,如此說道。
莫璃暗中好笑,“學海無涯”背後,何止如此簡單,那可是她們手中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一部分。
“看來,朕是小看你了?!笨滴趼牫鰜砹耍^的學院絕對不是培養人才這麼單純,“若非朕給了你機會,你絕對不會有如今這般光景,一切都是朕自己造成的,是也不是?”
“可以這麼說?!被找酎c頭,“當年你不信任我,玲瓏的出生又讓你萬般忌憚,不捏著點東西,我怎麼能安心呢?”
康熙閉了閉眼,如果他當初沒有那麼防範,如果他當初就下定決心殺了這女子,如果……是不是就不會遭遇此時的境遇,任由這一股股棘手的勢力出現?
“朕真是錯得離譜!”康熙懊悔,卻也清楚木已成舟,他霍然瞪向旁邊的女子,“你的夫君、你的女兒……你莫要忘了,他們可沒有你這般的……”
徽音覺得可笑,打斷了這口不擇言的脅迫:“我早就說過了,如今是你要跟我妥協,而不是我要向你妥協。你確定能掌控住玲瓏?胤禛乃是你的兒子,於我不過是個男人,放棄他究竟是誰更痛,你不會弄錯吧?”
“朕就不信,八年夫妻,你竟然沒有生出半點感情?”康熙低吼,什麼把柄都沒有,就根本脅迫不了,這感覺簡直糟透了。
“是,我確實對你兒子有感情了?!被找魜K不否認,只是神態依舊安然,沒有露出任何的慌亂,“但是你要弄清楚,就算再有感情,面臨選擇的時候,我照樣可以割捨?!?
康熙滿心都是無力和焦灼,這麼涼薄的語氣言辭,他比誰都清楚不是玩笑話,這女子完全沒有弱點可以拿捏,難道只有一條路可以選了嗎?
“這裡就是合上地圖的按鈕?!被找糁附o康熙看,笑容和煦無害,“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去西郊等你的答覆,年後再來乾清宮時,我會送你第二份禮物,希望到時候你能恢復爲一個冷靜睿智的帝王?!?
莫璃跟著徽音繞過殿中的地圖,向門口走去。
康熙默默看著眼前精細至極的地圖,無暇關注離開的兩人,已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之中。在他以爲做好準備的時候,徽音卻又給了他更大的刺激,這兩天的經歷,讓他有種深深的無奈無措,百般滋味縈繞心頭,真是苦不堪言。
合作……康熙沒想到,去年他頭疼的難以應對,會到這種程度,此時此刻,他哪裡還有精力思慮其他?
臘月初三,徽音帶著莫璃直奔宮門,那裡早有一輛馬車等著,而奉命守在她周圍的暗衛,自然也是追著她們同去西郊了。一隻海東青跟在馬車旁邊,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而有心的人也憑此知曉了車內之人的身份。
臘月初五,胤禛策馬到了西郊,他是奉父命而來的。
經過層層檢查後,由武藝出衆的守衛駕船,送了胤禛去那個被圍得像鐵桶一樣的湖心島。
船槳撥開時而撞過來的浮冰,嘩嘩的水聲響在耳畔,一船四人靜默地各立一處,其中那道如鬆一樣的清瘦身影,迎著冬日的寒風站在船頭,清俊的容顏上沒有絲毫表情,墨玉一般的眸子遙望著越來越近的島。
居然是蓬島瑤臺?
胤禛略微有些詫異,他只知道徽音被關在西郊,具體是何處卻不清楚,也不敢讓粘桿處的人來查,擔心被皇阿瑪發現他手中有這樣的人手。
“王爺請,明日奴才等再來接您?!卑敌l們恭敬的行禮,劃著船離開了。
胤禛舉目四顧,頓時有些心酸。如今的蓬島瑤臺荒涼無比,他心儀的女子就在這裡待了一年,這讓他如何不難過?
繞過那些雜亂的地方,胤禛攥著拳一步步走向有建築物的地方,眼底隱隱有些水光,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地方……徽音是怎麼待下來的?
閣樓裡徽音早就察覺到了上島的人,她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康熙難不成是想以情攻之,使使美男計?
莫璃留在外面,等著獨自前來的胤禛。
衣襬輕揚,在莫璃指明方向後,胤禛踩著咯吱作響的樓梯而上,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眼底涌動著種種的情緒。他走到那道門前,手有些顫抖地用力推開,看向了屋裡的情形。
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榻。
“徽音!”胤禛失控地衝過去,狠狠地抱住了立在牀邊遙遙看他的女子,死命地將人往懷裡揉,“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伸手抱住他的腰,徽音輕輕蹭了蹭道:“不遲,真的不遲!”
胤禛閉眼逼下淚意,鼻息間盡是幽谷清香的味道,雙臂間就是他心心念唸的柔軟嬌軀,此時此刻,他抖著脣卻說不出一句話,明明想念的,明明擔心的,明明疼惜的,可是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許你留多久?”徽音問,她耳貼著眼前人的胸口,聽到了許多沒有說出口的話,有思念,有牽掛,還有信任。
“明天回去?!必范G回答,掩去了眼中的驚痛之色,鬆開懷中人後,他伸手撫摸起一直在心中描繪的這張臉龐,“我沒護好你,徽音,我不是個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