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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董承的手段確實高妙。整飭宿衛(wèi)這件事矇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大家都在猜測雒陽系和許都衛(wèi)爭鬥,誰也不會想到真正的一步棋落在了許都城外的軍營裡。

楊修不僅算準(zhǔn)了滿寵對整飭許都令的反應(yīng),而且還料定王服在曹仁麾下的尷尬地位,一定會被選出來背黑鍋。就這樣,董承的計劃看似每一步都是被動的,其實步步都是主動爲(wèi)之。雒陽系表面上偷雞不成蝕把米,實際上成功地聲東擊西,在許都城內(nèi)掌握了至少一千人的武裝,這可要比拋出去那兩枚棄子有價值得多。

棋子的價值,完全是由棋手的動機而決定的。當(dāng)棋手著眼於政治鬥爭時,一位天子近侍與一位禁軍將領(lǐng)無疑是極重要的籌碼;但當(dāng)棋手打算髮動政變時,一支可靠的武裝力量纔是最珍貴的。

他現(xiàn)在最煩惱的,只有一件事:多疑的滿寵並沒讓這些前鋒營的士卒加入刺奸工作中來,而是把他們派到城中諸街道各坊去。這四百人就像撒進了許都城內(nèi)的黃沙,四處分散,這無疑將會增大起事的難度。

“在計劃發(fā)動之前,暫且忍一忍吧。”王服想。

張宇坐到車上,探頭對王服道:“我可以走了嗎?”王服這才從深思中醒過來,衝董妃微一施禮,驅(qū)馬走到前頭。

董妃和趙彥目送著老人在前頭的街道消失,兩人相對,一時無言。董妃吩咐身邊唯一的一位侍婢去叫車過來。等到侍婢離開,董妃忽然麗容一斂,低聲對趙彥道:“彥威,我有點害怕。”

趙彥有些驚訝,他不知董妃爲(wèi)何會忽然發(fā)出這種感慨,連忙回答:“許都名醫(yī)甚多,您不必如此擔(dān)心。”

“混蛋!我說的又不是這個!”董妃狠狠地踹了趙彥一腳,就像兩人小時候一樣,她可從來不會因爲(wèi)自己的貴人身份而韜光養(yǎng)晦。趙彥驚出一身冷汗,好在如今漢室不盛,若是尋常,董妃這個曖昧舉動可能導(dǎo)致董、趙兩家滿門抄斬。

趙彥心思玲瓏,捉摸女人心思卻不那麼在行,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董妃自嘲地笑了笑,沒容他再問,自顧說了起來:“我父親最近非常忙,不停地會見各種賓客,要麼開設(shè)大宴,要麼躲在書房裡密談。他甚至連晚上看看我的時間都沒有……可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經(jīng)常莫名地心慌起來。”

趙彥暗自感嘆,少君這個人脾氣直,心思卻淺得很,根本不瞭解他父親董承的處境和政治鬥爭的險惡程度。對於她來說,生活始終停留在雒陽的童年美好記憶,人人都寵著她哄著她。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直覺往往很靈驗。

看來董承果然是在策劃什麼大事。

“夫人過慮了。董將軍身負漢室重託,自然日理萬機。陛下唯一能倚重的,唯有董公啊。”

聽到陛下二字,董妃又有些氣惱,她用手託著下巴,皺起眉頭:“陛下也變了,變得似乎換了一個人。以前的陛下光芒四射,可現(xiàn)在的他,有點像個傀儡,伏壽說什麼他就說什麼,樣子也變了……”

“陛下久病未愈,容貌有所清減也屬平常。”趙彥勸道。董妃啓齒欲言,很快又搖搖頭放棄了,這種感覺只有肌膚相親的男女才能意會,實在無法把微妙處傳達給旁人。

“張老公公走了,陛下變了,父親也看不到了……彥威,你說我該怎麼辦?”董妃的聲音越來越低,身體靠著左掖門的牆壁,就像一個不願意搬家面對新環(huán)境的小孩子。趙彥心中一陣憐惜,可他知道自己能做的著實有限。他靈機一動,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片枯葉,三折兩折,折成一隻草蟋蟀。

“草蟋蟀,披黃帶,日頭東昇,貴人西來。”

他念的是小時候的童謠,那時候董妃最喜歡拿著草蟋蟀,騎在圍牆上翹著腳,邊唱著歌謠邊等貴人來接。董妃接過這隻簡陋的草蟋蟀,似笑似嗔,又輕輕踹了他一腳,面上的苦悶稍微消散了一些。

侍婢這時候帶著馬車趕過來了,兩個人默契地閉上了嘴。

董妃被攙扶上車,很快離開。隨著馬車的遠去,趙彥那點淡淡的懷舊情懷也逐漸散去,他開始頭疼如何向孔大人交代,他不是來打探消息,如今卻變得比剛纔更加迷茫。

董妃無意的一句“陛下變得似乎換了一個人”,在趙彥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瀾。

就在同時,許都一切暗流涌動的旋渦核心正坐在司空府的正廳裡,身上蓋著絨毯。他面前跪伏著幾位漢臣,絮絮叨叨地說著陳腐的話題。

“卿等所奏甚當(dāng),朕會下詔,著尚書檯加以旌表。”劉協(xié)機械地張合著嘴脣,有些無聊。

大臣們跪謝,然後恭敬地退了下去。伏壽拿起一塊熱水敷好的絹巾,蘸了點醒腦的龍涎草粉,給劉協(xié)擦了擦額頭。這是卞夫人特意吩咐下人準(zhǔn)備的,無論曹操對漢室如何,至少這位夫人對皇帝的禮數(shù)無可挑剔。

門口的小黃門拿著朝奏名刺剛要往下唱,伏壽指示說:“陛下疲倦了,讓外面的人稍等一下。”小黃門領(lǐng)命而出。

伏壽見屋裡沒人了,對劉協(xié)道:“陛下,您剛纔可有點走神了。”劉協(xié)揉揉眼睛,半是歉意半是抱怨:“這一天我已見了七八波大臣,他們都說幾乎一樣的話,我都幾乎睡著了。”

伏壽就像是一個諄諄教導(dǎo)弟子的五經(jīng)博士:“你現(xiàn)在要多接觸這些臣僚,儘快熟悉每一個人的秉性,同時也要讓他們熟悉你現(xiàn)在的面孔、風(fēng)格,這非常重要。潛移默化之下,他們纔不會對你起疑心。”

“好吧好吧……接下來要覲見的是誰?”

劉協(xié)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皇帝可比想象中難做多了。他寧可在冰天雪地裡打一天獵,也不願意坐在牀上一動不動地接見一天大臣。他現(xiàn)在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紅色,這是伏壽用生薑擦出來的。這幾天他的任務(wù),就是逐漸增加接見臣僚的次數(shù),讓他們習(xí)慣於皇帝的新轉(zhuǎn)變。

“接下來的兩個人很重要。一位是董承,你已經(jīng)見過了,還有一位是少府孔融。”

“孔融,北海孔融?”劉協(xié)揉穴的動作停住了,孔融是當(dāng)今名士,他在河內(nèi)也多有耳聞。司馬家一直很仰慕他,只有司馬懿看不起他,說他是個大話炎炎的腐儒。

“沒錯,這個人心高氣傲。連曹操都不放在眼裡。文武百官裡只有他纔敢不拘禮法,當(dāng)衆(zhòng)喝罵,對曹氏來說是個不錯的制衡。”伏壽侃侃而談,如數(shù)家珍,“這人對漢室忠心毋庸置疑,可惜剛愎自用,不通權(quán)術(shù)。陛下曾說此人可親而不可用。”

劉協(xié)知道“陛下”指的是死去的哥哥,不由得細心聽著。

“這個人精通經(jīng)學(xué),嗜酒如命。等會陛下見了,不妨與他談?wù)劸频澜?jīng)學(xué)。只是莫提國家大事,他知道了也無甚用處,反惹來大把牢騷。”伏壽抿起嘴來,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劉協(xié)點點頭,把這些都默記在心裡。他扯過絹巾用力擦了擦眼睛,大聲道:“宣!”

董承和孔融聯(lián)袂穿過長廊,進到正廳。這兩人一個垂頭沉思,一個昂首直行,對比十分強烈。他們兩個原本是打算單獨奏事,結(jié)果卻在曹府門前撞了個正著。兩個人互不相讓,誰都不肯排在後面,最後只能兩個人一起覲見。

兩人見了皇帝,先按規(guī)矩叩拜。董承剛要開口,孔融卻搶在了他前頭。

“陛下,臣有本上奏。”

劉協(xié)頷首示意,他對這個人頗爲(wèi)好奇,便不顧伏壽眼神,揮手讓他奏來。孔融不慌不忙掏出一卷奏章,唸了起來。劉協(xié)初聽還饒有興趣,後來發(fā)現(xiàn)空有辭藻華麗,卻無一語涉及政事,便有些不耐煩。他把目光投向伏壽,伏壽卻把頭轉(zhuǎn)過去,一副“活該你不聽勸”的表情。

孔融見劉協(xié)稍有煩躁,便不滿道:“紫微巋然於星垣,萬世不易,方有允執(zhí)闕中,羣星拱衛(wèi)。臣下奏事,天子亦當(dāng)端坐如儀,爲(wèi)天下範(fàn)!”劉協(xié)只得重新振作精神,挺直腰板。

又聽了好長一段時間,昏昏欲睡的劉協(xié)忽然意識到,這個人並不是迂腐到不能再迂腐的人,他也不可能給皇帝上這麼長的奏章。他故意拖得這麼久,是不想讓另外一個人說話。劉協(xié)看了眼安靜等候一旁的董承,發(fā)現(xiàn)董承一臉坦然,似乎對孔融渾不在意。

伏後趁孔融停頓的間隔,揮袖勸道:“陛下大病初癒,不宜聞奏過長,孔先生可留下奏章,容後細觀。”孔融卻板起臉來道:“司臣之事,何用牝雞!”

斥退了一帝一後,孔融士氣大振,又繼續(xù)讀起來。好在再長的奏章,也有唸完的時候。孔融讀完最後幾個字,伏在地上道:“臣奏中所敘,俱是前朝故事。請陛下鑑之悟之,攘奸用賢,則漢室重光,計日可待。”

繞了一大圈子,說了十幾個典故,其實只是爲(wèi)了罵董承是開門揖盜的奸臣,諷刺他把張宇給趕走了。臣子以諷喻故事陳說實事,這是一種很古典的方式,近世已不多見。也只有孔融這種人,纔會搬出這種手法。劉協(xié)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揮揮手,問道:“孔先生金玉良言,朕知道了。”他怕孔融又要囉嗦,便對董承道,“董將軍,你今日有何奏事?”

董承從容道:“孔先生說史,大有章法。臣雖魯鈍,也願爲(wèi)陛下講古一二。”

劉協(xié)苦笑,怎麼今天這些大臣都爭先恐後地開始說起舊事。他懶洋洋地問道:“卿說的哪段?”

“穆宗朝鄭衆(zhòng)竇憲事。”

八字一出,屋內(nèi)氣氛爲(wèi)之一凝。劉協(xié)於國史頗有涉獵,對於這段歷史,知之甚詳。穆宗孝和帝劉肇之時,權(quán)臣竇憲權(quán)傾朝野,手握兵權(quán)。穆宗任用中常侍鉤盾令鄭衆(zhòng),陰誘竇憲入城,緊閉四門,收其印綬,誅其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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