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閣里,有人拿起了一本古書,一頁一頁的翻開,里面寫滿了關(guān)于續(xù)血心脈的醫(yī)藥。
“金銀花,丹麥......”
夜傾憐的記性向來不好,生性更是不喜歡這些繁瑣的東西,可這些天,她的心里卻只有醫(yī)書,其他的從不放在心里。
“你以前從不看這些。”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不,應(yīng)該是陌生的:“是為了他么......?”
夜傾憐并沒有說話,仍舊看著醫(yī)術(shù)。
“如今我也快死了,你能告訴我,這是為我而看的嗎?”
夜傾憐拿著書的手有些發(fā)緊,卻還是不語。
冷言殤苦笑一聲,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搖晃著離開了藥閣。
……
這幾日,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剛剛繼位不久的新帝沐云燃,駕崩了。
在離開世間的最后一刻,他躺在白芊芊的懷里,眼中浮現(xiàn)了久違的光芒。像是看到了向往的人,和事。
便這么遺憾的走了。
三日后,盛天大喪,舉國送走了這位年輕的帝王。
在喪事過后,白皇后去了停放已久的太子府。
一切的一切還與以前一般模樣,整個太子府還保持著他們成親時的紅綢滿掛,踏進寢殿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沐云燃身著一襲紅色錦衣,站在書案前執(zhí)筆作畫的模樣。
用手一遍一遍撫摸著他曾經(jīng)用過的毛筆,硯臺。從懷里拿出一張畫卷,輕輕展開,上面的女子粉面朱唇,正是她自己。
眼淚一滴一滴的墜落,打在了畫卷上暈染了筆墨。
白芊芊趕緊擦掉眼淚,可心里那份錐心的痛苦是越來越疼。
這是云燃在大婚那日送給她的畫,他將最好的東西都獻給了她,可她卻連一個孩子都沒能保住,以至于讓他心痛而死。
她再也見不到那個曾經(jīng)暴躁,到后來一點一點沉穩(wěn),卻比孩子還要脆弱的人了。
不論是年少輕狂時,還是后來的心機深重,或者是最后的痛苦時,他的心里一直都將最美好,最柔軟的地方留給她生存。
沐云燃,這個人,這顆心,她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皇后離開了太子府,命人將寢殿的所有東西都帶上,回宮后下了一道懿旨。便帶著紫宸殿的侍女,和所有的回憶離開了這個京城。
自此,為沐云燃守陵,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云天之巔里,當長尊在傾憐閣外看見魂不守舍的冷言殤時,心里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
“殤兒,你本是盛天的七皇子,未來的儲君,可我卻在你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道印記,那是屬于云天之巔的印記,不,準確的來說是水月山莊,你命中便不該是皇子,而是守護水月山莊的人,所以我將你帶離了皇宮,并制造了假死的景象,言殤言殤,便是切記云言之殤,可現(xiàn)在你這副模樣,我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如果沒有將你帶回云天之巔,也許你不會與那丫頭相識那么早。”
冷言殤看著庭院里的梅花,輕輕的搖頭:“我的心里其實明白,早認識又能如何,染憶愛的人終究是南辰,就像夜傾憐喜歡的是落輕離一樣,可我的喜歡呢,又不是像生命一樣說結(jié)束便能結(jié)束的。”
長尊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幾分動容,最后只能安慰道:“不要多想了,你既然恢復(fù)了前世的記憶,就應(yīng)該相信你與染憶會在一起的。”
耳邊只剩下了風聲,冷言殤看著傾憐閣的碧紗窗,唇邊良久才浮現(xiàn)一抹笑意。
“也好,只要在一起,就算沒有心也沒有關(guān)系。”
夜色無聲,只有月光發(fā)出的光華,照亮了整個庭院。
烈酒像是火一樣蔓延在喉嚨里,將五臟六腑燒的很痛。
桌子上擺滿了被喝光的酒瓶,可那個白衣少女似乎并不想停下來。
看了那么多的書,可還是沒能找到修復(fù)心脈的藥。
一雙微涼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像是風一樣輕。
“傾兒,不要喝了。”
夜傾憐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甩開了他的手,又灌了一口。
冷言殤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看著她的臉:“既然想喝,我便陪著你。”話落,搶過她手里的酒杯,一口灌了下去。
被烈火灼傷的感覺的確不好受,卻抵不上心里的疼。
桌上已經(jīng)沒了可以喝的酒,夜傾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不想腳下卻被石桌絆倒。
她撲在了一個溫軟的懷里,她有一瞬間的愣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緊緊抱住。
冷言殤身子一僵,便聽她悉悉索索的說著什么。
“我喜歡你,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像是有溫暖的風拂過了千瘡百孔的荒地,冷言殤的唇微微一顫:“傾,傾兒,是真......”
可不等她問出來,夜傾憐便抱緊了他的腰身,嘴里呢喃出了一個名字。
“輕離......”
世界在這一瞬間坍塌,他的身體和神經(jīng)全部顫抖了起來,第一次將心愛的人推開,用力的搖晃著她。
“夜傾憐你看清楚,我是冷言殤,不是落輕離,不是!”
眼前清美中帶著無限痛苦的容顏漸漸清晰起來,夜傾憐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開始痛了,她推開冷言殤抓著自己肩膀的手,想離開。
不料冷言殤竟將她抓的更緊了些。
“放開。”
“你就打算這樣走嗎?那我呢,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夜傾憐的心里浮現(xiàn)出了南辰的影子,她也不明白何時她與言殤已經(jīng)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放......唔.....”
一句放開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他的吻便鋪天蓋地的襲來,落在了她的唇上,帶著懲罰的味道,糾纏著,像是要將心里的痛苦全部蔓延給她。
夜傾憐拼命的捶打他的肩膀,他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像是要揉進骨血里,狠狠的吻著。
一股熱流從丹田涌出,夜傾憐想也沒想便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
從來不曾想過,恢復(fù)記憶,恢復(fù)武功的同時,第一個傷的人會是他。
隨即有鮮血從冷言殤的口中吐出,可他仍舊在吻著她,血腥的味道一點一點傳進了她的嘴里,抵死纏綿。
有涼涼的鮮血從夜傾憐的唇角蜿蜒而下,冷言殤的唇停在了她的唇角處,漸漸地拉開了距離。
她的唇已經(jīng)被吻的紅腫起來,可她卻死死咬著自己的唇瓣,嘴角處已經(jīng)被咬破。
被狠狠的推開身體,冷言殤踉蹌著后退,目光接觸到她的眼睛時,他的心里很苦。
他還是心軟了,怎么忘了,他從來都不舍得讓她受傷。
漸漸的轉(zhuǎn)身,逆著月光,失了魂魄,他的身影已經(jīng)變成了行尸走肉,沒有了意念,和一切。
......
盛天新帝駕崩了數(shù)日,可身為皇子的沐云瀾卻將自己關(guān)再皇府里不見任何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眾臣將目光齊齊投向了落輕離,可卻得知落輕離重病昏迷的消息。
眾人無奈,也只有在這時,才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畫城,那里還有一位盛天的九皇子。
眾人雖顧忌沐云塵從一出生便一頭銀絲的不吉之相,可又找不到其他的繼承人,只好快馬加鞭連夜派人去請九殿下回京,繼承皇位。
畫城,城如其名,這座城很小,可里面的風光卻蓋過任何一座城池。
剛剛晴朗的天氣,長街上掛滿花燈,花街酒巷,熱鬧非凡。
也許是置身于盛天與南月的邊境,也許是戰(zhàn)爭的炮灰,這里的一切都變得絕望起來。
使者找到沐云塵時,是在一家酒樓里,那個一襲青衣的公子正坐在酒樓的桌子上,一嘴吃著糕點,一手拎著香茗,旁邊聚滿了貌美的女子。
使者們紛紛搖了搖頭,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好帝王,可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當他們提及繼位這件事時,沐云塵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驚喜,或者是拒絕。
而是笑意盈盈的點頭,答應(yīng)了,不過在離開之前,需要去一個地方。
繁星如許,明月如畫。
一朵一朵的彼岸花盛開在癡情崖上,渲染了天地。
一襲青衣站在那里,銀發(fā)映著月光越發(fā)妖嬈,就這樣靜靜的站了一夜。
后來,他回到了京城,繼承了盛天皇位,成了帝王。
落輕離病重的消息傳來時,沐云塵正走在漢白玉階梯上,腳步略微頓了頓,卻也只是片刻便一步一步向著宣政殿走去。
身體里傳來一陣一陣的燥熱,像是要吞噬人的思想一般,夜傾憐躺在床上,衣衫被汗水浸濕了。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冷言殤一如往常的走進房間里,可當看到床榻上小臉通紅,滿身汗水的少女時愣了愣,飛快的跑到她的身前,喚道:“傾兒,傾兒……”
夜傾憐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只知道很熱很熱,有什么東西在她的身體里游走,冷言殤撫上了她的額頭,他的指尖很涼,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眸中劃過一絲復(fù)雜,冷言殤起身推開了房門,在走進藥閣時看到了初元的身影。
“初元,與我去傾憐閣,傾兒她中毒了。”
初元聽到此話,并沒有什么表情,而是抿了抿唇。
“公子,傾憐小姐中的是情毒,這對您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冷言殤心里一愣:“是你下的毒?”
初元的唇抿的更緊了些:“弟子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只能出此下策,甘愿被公子處置,只是在這之前……還妄公子能成全自己。”
冷言殤知道這句成全是什么,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我不能這樣做,我永遠都不會傷害她的。”
初元并未說話,只從袖里取出了一顆丹藥,遞給了他。
“是否成全還看公子,弟子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明明是那么輕的一顆丹藥,放在手里卻是那么沉重。
一路上,冷言殤似丟了魂魄,直到進了傾憐閣的房間,看到床上的少女時才清醒過來。
想起往日的種種,她對落輕離的愛,對自己的憐憫心中就控制不住的流血。
少女燒紅了臉頰,蝶翼一般的睫毛輕輕顫著,粉嫩的唇瓣帶著致命的吸引力,額頭上晶瑩的汗水順著臉頰流淌到唇角處,散發(fā)著獨有的清香。
冷言殤站在不遠處,拿著丹藥的手慢慢收緊,頃刻間,那藥從他的指尖流走了。
當夜傾憐醒來時,看到的是系在床頭的蔓紗,頭有些隱隱作痛。
她還記得之前從藥閣回來,身上便很熱很熱,那種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模糊。
這時,有人推開了房門,卻遲遲沒有走進來。
院外,初元看著那個一襲紫衣傻傻的站在門外的人,腦海里閃現(xiàn)出昨夜,公子慌張的跑回藥閣向他索取一顆丹藥的場景。
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公子的一生也許注定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