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微惱的看著他,惱他唐突的攔截。
趙子龍繼續(xù)道:“督統(tǒng)派小梁留在武漢追查羅管家的下落,近日有些眉目了,聽說這幾天就會回來。”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么?是蔣寒洲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停云冷笑一聲,“如若不是,趙副官未免太會講笑話了,不去說書可惜了。”
趙子龍紋絲不動,頷首,“末將不會開玩笑,這是事實,無論是我還是小梁,亦或者余愛國,都曾經(jīng)手調(diào)查過的事實。”他微微沉了一口氣,悶在心頭多年的心結(jié)仿佛在這一刻輕輕松動了些許,看著督統(tǒng)和這個女人相愛相殺的一幕幕,他這個大男人莫名的覺得胸口發(fā)堵,有些事情不說,仿佛會堵一輩子。
趙子龍不敢去想蔣寒洲知道此事之后的暴怒,他只想將看不過去的事實說出來,沉了一口氣后,他硬著頭皮說,“當初督統(tǒng)確實派羅管家以及我和小梁去武漢接回您的家人,只是中間被人擺了一道,老夫人當時打電話去往武漢只是讓人“關(guān)照”您的家人,并不是滅門,所以滅門之仇,另有其人。”
停云笑笑的看著他,“是誰?”
趙子龍微微怔了一下,“具體是誰還沒有查出來,不過小梁即將帶回來確切的消息,很快會真相大白。”
停云笑道:“怎么蔣寒洲不跟我說?”
趙子龍凝神,“一方面沒有找到證據(jù),另一方面督統(tǒng)不會告訴您這些,哪怕督統(tǒng)知道兇手是誰,也不會告訴您,因為真相太殘忍,督統(tǒng)不想您傷心難過,寧愿您恨他,也不愿您遭受第二次打擊和失望,他希望您的復仇到他這里便算完了,但是作為旁觀者,為了督統(tǒng),我還是想說一句,您復錯了仇,殺錯了人,更不該恨督統(tǒng)。”
停云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她笑彎了腰,笑出了淚,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那般,笑的花枝亂顫,“蔣寒洲真的狗急跳墻了么?為了洗脫嫌疑居然讓你來跟我這樣編謊?”
趙子龍低聲道:“在末將看來,舒小姐跟普通女人無異,并未有特別之處,亦不值得督統(tǒng)如此煞費苦心。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是督統(tǒng)看不通透,您是聰明人,只消的用腦子想想,便知督統(tǒng)對您的良苦用心,倘若督統(tǒng)對您無心無情,您覺得您能活著回來錦縣么?督統(tǒng)會給您復仇的機會么?甚至明知您在復仇,他依然陪您演完了這場戲,圖什么?”
停云依然微笑。
趙子龍繼續(xù)道:“督統(tǒng)既然愛您,便不會傷害您及您的家人,希望舒小姐能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再對督統(tǒng)刀劍相向,這一次您拿槍我們當做沒看見,下一次恐怕兄弟們都不會答應了。”
停云微笑的看他,“多謝趙副官的美意,兇手是誰,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下一次待我拿槍瞄準你們蔣督統(tǒng)的時候,還請趙副官莫要對我手下留情,也讓他底下的那些兄弟們莫要心慈手軟,你們一起來。”
她挺起胸膛轉(zhuǎn)身離開,雨淅瀝瀝的下著,似乎越來越大了,她端著步子回到藥鋪外,刺骨的雨意沖拍打在面部,刺激的腦殼突突的疼,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忽然晃悠了一下緊忙扶著店鋪外面的板車,穩(wěn)住了身子,雨順著她白皙的額汩汩滑下,黏滿臉,多么可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悲悲戚戚,生生死死一圈回來,居然告訴她恨錯了人?復錯了仇?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她已經(jīng)分不清了,唯有一點她很確定,她的復仇沒有錯,復仇的目標也不會有錯,絕對不允許出錯。
情緒到了崩潰的邊緣,被她一點點的拉扯了回來,她這半輩子都是活在別人的口中,家族被滅門尸骨無存,她是從別人口中聽說,仇人是誰她是從別人口中聽說,復錯了仇,她亦是聽說,停云忽然冷笑一聲,有沒有錯,她自己會查個明白,她不是任人擺布的木偶,亦不會承認自己有錯,一定是蔣寒洲故意讓趙子龍這樣說,亦或者趙子龍被蔣老夫人買通來懲罰她,對,一定是這樣。
停云唇角揚起一抹微笑,堅定了內(nèi)心的想法……
“云姐,你怎么站在這里啊,這么大的雨。”志成撐了把傘從前堂沖了出來,“這里正好是瓦底下,水就順著瓦縫下來,你這淋濕透了,快進屋快進屋。”
傻妞一聽停云回來了,飛快的迎了出去。
只有李掌柜復雜的看著她的狼狽,欲言又止,最終沉沉的嘆了口氣,提著中山長袍,匆匆往后院幫她熬姜湯去了。
秋雨冰涼濕透了她的裙衫,停云凍得直打哆嗦,她笑道:“我沒事,步行回來的,誰知道這雨說大就大了。”
志成拿過毛巾給她擦頭發(fā),抱怨道:“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別說你,連少爺也這樣,昨夜他在前堂坐了,對,就是你現(xiàn)在坐的位置,早上我起床的時候,他還坐著,你倆這是咋啦,半夜你……”
說到這里,他自覺失言,緊忙閉上了嘴。
停云心里咯噔一聲,接過傻妞遞過來的衣服,若無其事的笑道:“錦懿去哪兒了?”
志成盯了她一眼,面色頗為怪異,卻不說話。
停云看向傻妞。
傻妞也心照不宣的坐在一旁,不敢看她,只低著頭將干凈的衣物挑出來,打算給她換上,仿佛是商量好了的,對她前往軍區(qū)醫(yī)院絕口不提,對溫錦懿的去處絕口不提。
李掌柜從后院端了碗姜湯進來,停云接過喝了一口,抿嘴笑道:“錦懿去哪兒了?不在店里么?”
李掌柜恭敬道:“一早去了商會。”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便去往柜臺后面算賬了。
停云蹙了一下眉,每個人都這樣怪異,是在怪她昨夜唐突的行為么?也是了,做出這種事情,任誰都會不恥,加上她現(xiàn)在狼狽的形象,太過引人遐想。
她也不想做過多的解釋,起身往廂房去了,笑著說,“傻妞,來幫我換下衣服。”
傻妞低著頭跟她進了廂房,一踏進去,停云便拉住了傻妞的手,“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傻妞嚇了一跳,低著頭不說話。
“錦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停云擔憂道。
傻妞搖頭。
停云說,“妞,你放心,姐沒有做對不起錦懿的事情,也不會跟蔣寒洲糾纏不清,你告訴姐,我走后發(fā)生了什么?”
傻妞擰著衣襟扭捏半天,才伸手比劃了許久。
大意是說停云走后,溫錦懿一直坐在前堂的桌邊,坐了,一大早有個美麗的女人找上門來,把溫錦懿給叫走了。
美麗的女人?停云蹙了一下眉,“是不是頭發(fā)很長,披在腰間,是浪卷兒的女人?”
傻妞點了點頭。
律!娉!婷!
她到底是找來了!
“嗡”的一聲,停云忽然覺得腦殼炸開一樣,頭痛欲裂,她扶額悶坐了許久,許是未睡,她現(xiàn)在心力交瘁,太多事情涌在心頭,無孔不入的往大腦中鉆,律娉婷的出現(xiàn)讓那些隱藏的疑點又慢慢拉伸了出來,她不愿跟女人搶男人,亦不愿跟懷過錦懿孩子的女人搶男人,哪怕錦懿不承認,可是律娉婷對錦懿的愛意是真的。
“妞,我有點不舒服,去躺一會兒,錦懿回來了,記得叫我。”停云搖搖晃晃的脫去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脫了一半,腦袋眩暈的厲害,一個天旋地轉(zhuǎn)便栽倒了下去,病來如山倒,便如她這般,說來就來了。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霧氣也越來越深,讓這座古鎮(zhèn)愈發(fā)的詩情畫意,如霧里探花,美的不真切。
一個小時前她從軍區(qū)醫(yī)院出來時,蕭澈看著停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方才困惑的進了病房內(nèi),“寒洲,不是聽說你身子好了么?怎么又來醫(yī)院了?”
蔣寒洲靠在陽臺的圍欄上,不說話。
蕭澈走到他近前,雙手握著圍欄,看著不遠處的草坪,“找我做什么?”
蔣寒洲的目光陰沉了下去,“姓溫的,是不是不能碰女人?”
蕭澈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小時候是,現(xiàn)在不知道,咱們多久沒跟他接觸了。”
蔣寒洲低頭點了根煙,“還記得他是怎么回事么?”
蕭澈微微皺眉,“他從小性子就怪,不碰葷的,又有潔癖,小時候他看著碧蓮妹子都繞著走,現(xiàn)在倒是沒什么異常。”
蔣寒洲微微低著頭,若有所思道:“記得十五歲那年,咱們一起去你家酒樓逛窯子的事么?”
蕭澈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輕笑一聲,“哪兒能忘。”
“姓溫的反應你還記得么?”蔣寒洲問。
蕭澈想了想,“當時咱倆加上楊天那小子同時看上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好像相中了你和老溫,但是老溫沒有表態(tài),妹子就選擇了你。”
說到這里,他忽然眸光一閃,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蔣寒洲道:“你當時當著我們的面,跟那姑娘親熱,老溫……急匆匆的就走出去了。”
“當時是你跟出去的。”蔣寒洲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蕭澈遲疑道:“老溫出門就……吐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當時以為他吃壞了肚子,有什么不同尋常么?”
蔣寒洲轉(zhuǎn)身,雙手握著圍欄上,看著遠山繚繞的霧氣,唇角勾著笑,“還有你不知道的,有一次咱們?nèi)メ鳙C,我和姓溫的走了旁路,路上遇見一群山匪凌辱一名女子,姓溫的反應跟在酒樓的反應是一樣的,下了馬,看清了場面,便疾步走開了,我解決了那些個山匪,跟上他的時候,他正扶著一棵樹,吐得面色蒼白。”
蕭澈皺起眉,“兩次都這樣,寒洲,你想說什么?”
蔣寒洲低眉著手中的匕首,“他應該碰不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