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走動的人越來越多了。
昨日午時,修空門下弟子慘死于芙蓉鎮(zhèn)白蓮池邊。著實是慘死,身上的血液被抽了干凈,連心臟也被挖了去,尸身干枯,面目猙獰。
鎮(zhèn)上的人說,是惹了妖鬼了。那似妖若鬼的怪物,最是喜歡食人血噬人心,且不懼晝夜,不畏僧道。人人提之,無不恨得咬牙切齒,只盼著哪路神仙早些將這等禍害收去。
卻也只能盼。
平白無故死了人,尋常百姓早就嚇得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了,鎮(zhèn)上走動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為了捉住妖鬼而出山的修仙之人罷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武高藝精的江湖名士。
可惜他們不知道,這妖鬼,只是喜歡殺戮修仙之人罷了。
我抿了一口茶,低眼看著放在茶桌上的長劍,嘴角揚起一抹笑來:辟魔劍,果真是個好名字。
無怨與我坐在一處,正面對著我。看到我幸災樂禍的樣子,便淺淺笑著,起了身,將我落在茶碗里的幾根發(fā)絲挑了出去,卻又湊到我耳邊,低低說了句:“看你惹的好事。”
我只顧去喝茶,對他沒有半分回應,心中卻早已笑得人仰馬翻,腦子里凈是無怨那無可奈何的神情,心中更是開懷幾分。
是呢,本就是我惹的好事。
無怨是我的搭檔,或者說,他是我的父親。我應該算是他的后代,畢竟我這顆珠魂,是由他蘊養(yǎng)出來的。
因此,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理所當然請他來善后。比如,昨日斬殺修空門的那件事。
是的,我是妖鬼。
無怨總是可以護我周全。只是他往往會忘掉他本身就是蚌妖的事實,總是念念不忘我愛殺生的習慣。
吃掉我之前,無怨并不知道我已有兩百七十一萬七千四百六十二年的魂齡。我答應將身體獻給他食用,但是他必須護我魂靈不息。
結果他為我蘊珠,蘊了整整三千年,這才得以蘊得安養(yǎng)我婚息的魂珠。對他來講,這是一個著實賠本的買賣。
之所以賠本,是因為蘊養(yǎng)了一個大了他兩百七十萬年的魂,做了我的名義上的父親。
……
三千年前,我拖著半死的身體找到無怨時,他正在太陽底下曬太陽,一身蒼白的膚色著實晃眼。他只瞄了我一眼:“姑娘已無心,身子自然拖不過半月。與其魂息散盡,干枯而亡,倒不如與我做筆交易。”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與他做了交易。身體枯盡,魂息散盡著實過于疼痛,實在是劃不來。
他不知道我的真實想法,愜意地食掉我的肉身,這才想起打量起我的魂息,一副懊惱的神情:“想不到,你竟然是活了這么久的怪物。”
怪物,大抵是怪物吧。
我躲在他的蚌殼中,一睡就是三千年,再醒來,就看到了新的魂珠。
他沒有沒有,我便贈名無怨,怨他一生無怨。他卻一笑,反而問我:“那么,你是有怨的么?”
我不禁一時語塞。大抵是有怨的吧,被那人騙去魂珠之后,確實是有怨的。
他卻笑了,淡紅色的眸子格外妖嬈,纖長的手指一如既往的蒼白,搭在我的肩上:“蘇砂是么?
”
我茫然地點頭,耳邊便傳來了他帶著笑的話語:“從今天開始,蘇砂與無怨,不可離棄。如若不然,天地共誅。”
我如此渺小,自然是要依附于他的:“這是自然。”
我便開始修身。他為我蘊珠三千年,又為我耗掉五千年的修為,只能以兩千年的術法為我護航。每每看到我殺戮,卻還是勸我:“你與我不同,戾氣太重,當心萬劫不復。”
本就萬劫不復,戾氣太重又有何妨。
不知不覺,竟已活到了今日。
我回過神來,無怨手中拿著那把斬妖扇已然打開,掩了半面容顏:“旁邊那冰曇魚妖,可是注意你很久了。”
我忍不住輕笑一聲。冰曇魚壽命極短,如冰中曇花一般,故而才有冰曇魚一說。這種生物都可以修煉為妖,怕是得了什么寶貝才是。更何況這妖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那群修仙人旁邊轉悠,想著也不會是什么好應付的主。
魂珠出世不過百年,卻因我吸食的全是修仙之人,不免靈氣四溢,自然是各路妖魔下手的對象。
縱然魂齡已是兩百多萬歲,但肉身已毀,魂珠重鑄不過一百一十三年,就好比有著兩百萬年的見識,卻沒有兩百萬年的法力,等于白搭。
雖然無怨吃掉我的肉身,但砂心早被人取出,無怨本該增加了兩萬年術法,卻不知為何沒有半分反應。遇到法力高強的妖,若是斗起來,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若是冰曇魚妖劍法不濟,我也不是不能取勝。我拿好辟魔劍,對著無怨一笑:“父親大人,”趁著他回神的時候,我轉身走了出來,“別忘了結茶錢。”
手中,卻拿著無怨的錢袋。最好跟店家鬧一下,也好引來修仙人的注意,更好脫身一些。
果然,前腳剛踏出門檻,后面便傳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客官莫要砸店,不收您的茶錢就是了。”
無怨這才緩緩起身,追趕剛剛離店的我。
大抵在我們吃霸王茶第三十九次之后,店家早已知曉我倆砸店的技術,所以未等無怨“結賬”,店家每每慌忙送客。
無怨看了我一眼,伸出右手食指,挑著我的下巴,分明一副調(diào)戲良家女子的模樣:“砂兒,你大可以再喊我一聲父親。”
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掃出淡淡的光暈來,煞是好看。我瞪大了雙眼,輕輕將他的手拿下:“不敢不敢。”我不是沒見過他的手段,咬我一口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四周的修仙者往這邊看來。我身上的靈氣早已掩蓋好戾氣,他們也只是看上幾眼,又去搜尋妖物來。
我記起來砂心被封印著的事情,便想著去哄無怨去偷回來。我承認我笑得特別假:“無怨,我白白吃掉你五千年的術法,心中著實過意不去,要不這樣好了,你幫我找回砂心,我還萬年術法給你。”
無怨立馬收了折扇,語氣里滿滿的卻都是嫌棄:“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我可受不得你的恩情。”說完把折扇放回腰中,似乎我隨時會搶了他那把寶貝扇子一般。
大抵無怨還記得我騙他獨闖修空門的事情。也罷,過些時日再議。
卻不料那冰曇魚妖往這邊走來。他似乎是專門來找我們的,便是,躲也躲不過。
我指著那魚妖問無怨:“無怨,你可認得這魚妖?”
無怨自然不會認得這魚妖,我這么說,只是好讓那妖怪知道我已認出他的原身,四周修仙者甚多,他若是知道厲害,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魚妖顯然一驚,確認四周沒人注意,這才緩步過來,施了一禮:“郇越猜的果然不錯,二位不是凡人。”
我們自然不會是人,不知道這魚妖是真傻還是裝傻。我已經(jīng)抽出辟魔劍,雖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他若是動手,我也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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