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決定?”我被他凌厲的眼神攝到了,有幾分驚懼的問。
“接受陸教授的治療。”
“什么時候?”
“時間等下陸教授來了再做定奪。不過你現在要想好,你需要一種什么樣的治療?是恢復你童年時期的記憶?還是繼續保留蘇南南的記憶?”
“這個問題,我在來之前就想好了,我父母很愛我,我愿意繼續做蘇南南。至于我以前的記憶,還有南宮洛的記憶,它們帶給我太多困擾,我想把它們徹底抹掉,永不重現。還有,我知曉我不是蘇南南這段記憶,我也想忘記。”
“你想做一個純粹的蘇南南?”
“是的,我只想快樂,而越簡單,我就能越快樂。”
“你不僅聰明,而且,還懂得取舍,有一定的智慧。”顏朝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 Wωω?ttκд n?C〇
“可以做到嗎?”我期許的問。
“要忘掉你以前的記憶和南宮洛的記憶,應該不難,繼續讓它們沉睡就是了。但是,要抹掉你現在的某一段記憶,可能也不容易,因為人在一個時間段發生的事,都是息息相關的,想把某一部分剝離出來,未必能剝離得干干凈凈,又不傷及與它相關的部分。不過,對這一塊,我也只是一知半解,等會陸教授到了,再聽聽她怎么說。”
“嗯。”我點頭,想了片刻,說:“顏先生,您可以在陸教授給我催眠時,取走我腦海里所有關于南宮洛的記憶,不過,我請求您,不要讓我知道,我不想和這個名字,再有任何的瓜葛,因為它是我一切恐懼的來源。”
“到時再說吧。”顏朝笑容里有絲寂寥。
陸教授在八點左右由一個二十四五的男人陪著走了進來,男人別看年紀輕輕,但卻穩重干練,有種少年老成的味道。
“顏先生,您好。”男人十分恭謹,幾乎是像日本人那樣行著鞠躬禮。
顏朝淡淡看他一眼,微微頷首,并不應聲。
“小朝,你擺什么架子?這是郭雯霞的孩子,雯霞說好來接我,臨時卻有事,便讓她兒子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孩子呢,謙恭有禮,學富五車,我著實喜歡得緊。你怎么著也是他的長輩,擺哪門子譜?”陸教授大概是看顏朝太過冷淡,不爽了。即便顏朝現在位高權重,可她仗著是他師長,依然想訓斥就訓斥。
“陸教授,顏先生是長輩,又是商界奇才,傾硯能得見顏先生,已是無限榮幸。”
“傾硯,你不用怕他,他就那幅德性。”陸教授看來真是喜歡慘了那個叫傾硯的男人,力挺他。
顏朝唇邊浮起一絲莫名笑意,說:“顧傾硯,你媽還真是無孔不入,連我約見陸教授都打探到了,不過,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不叨擾了,顏先生,家母只是讓我負責接送陸教授,如今任務完成,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那個叫顧傾硯的男人,大概是家教太好,彬彬有禮到讓我汗顏的地步。
“傾硯,一起吃飯吧。”陸教授挽留。
“真是抱歉,陸教授,今天實在不湊巧,改日傾硯再登門拜訪。”顧傾硯又是一鞠躬。
陸教授只好遺憾的擺擺手。
顧傾硯走后,陸教授便向顏朝發火了,說:“小朝,不看僧面看佛面,當初雯霞為了你要死要活,你因為小洛拒絕接受她的感情,但怎么著也得對她兒子熱情一點吧。”
“我對人一向如此。”顏朝若無其事的說。
“我看你是爬得太高了,目空一切。”陸教授看來是個性情中人,脾氣挺大,說,“別看你現在春風得意,商海云譎波詭,翻手云覆手雨的人大把大把,你鋒芒如此之盛,小心成為眾矢之的。”
“我說老師,我不過就對顧傾硯冷淡了點,您不用這么咒我吧。”顏朝嘻嘻一笑,像個調皮的孩子。
他這樣子,陸教授也說不下去了,只得剜他一眼,說:“你呀,這個世上,除了南宮洛,就沒見你對誰有過好聲氣。”
“對您我還不夠好聲氣?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你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是說出的話,經常把我噎死。”
“那時您氣量不夠。”
“你……”
這對忘年交,似乎忘了我的存在,又開始針尖對麥芒的斗起嘴來。
我看著竟是十分羨慕,有份這樣亦師亦友的情誼,怕是件十分幸福的事吧。
一頓飯就在顏朝和陸教授有一句沒一句的爭吵中愉悅的結束了。期間陸教授又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我依舊沒有絲毫設防的回答了。
吃完飯,服務生撤走杯盤,換上飄著裊裊清香的茶水,在那淡淡的霧氣里,陸教授又和我聊了許多,對于我的那些噩夢、回憶、以及無法自控的行為,了解得尤為詳細。
最后,或許是聊累了,我竟有了強烈的睡意,眼睛將要閉上之前,我心里閃過顏曦的影子,還好,下午給他打電話說晚上要去找俞瑾,可能不回去,否則這樣冒昧的睡在外頭,他肯定擔心。
我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
而且也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等我醒過來時,竟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有好一會功夫,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待終于記起,我急忙一坐而起,舉目四看,卻是在一間酒店房間。
房間的窗前,立著一個人影,我瞇起眼,不確定的叫了一聲顏曦。
那個人影轉身朝我走來,待走了一半,我才發現是顏朝。
他們兩兄弟,雖然臉長得不像,但背影,卻像極了。
“醒了?”顏朝微笑著站在床頭。
“我怎么會在這?”我問。
“哦,昨晚你睡過去了,我和陸教授便把你帶過來了。”
“陸教授呢?”
“她回去了。”
“啊?她不是說要給我做催眠嗎?”
“已經做了。”
“是嗎?”我偏頭回想一下,奇怪,我明明什么都還記得啊,蘇南南,南宮洛,我的那些噩夢,呃,我都還記得,所以我疑惑的問,“可我什么都沒忘記啊。”
顏朝深深的看我一眼,說:“小洛,你的情況,很復雜,陸教授說,如果要讓你只有純粹的蘇南南的記憶,必須得接受長期的治療。”
“治療?”
“是,小洛,我必須跟你說實話,在你成為蘇小洛前,你的精神狀況十分糟糕,你一直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南宮洛,而你的本體,則幾乎找不到。似乎,從你知道記事開始,你就是南宮洛,你擁有她出生以來的所有記憶,不過,當陸教授引導你回憶她上大學的那段經歷時,你出現強烈的抵制,催眠無法進行下去。這種現象,連陸教授都束手無策。事后,陸教授跟我推斷,說你很可能是從出生后就持續的被人催眠,所以導致那些記憶根深蒂固,短時間內別說去除,哪怕是要像以前那樣封印都做不到。”
“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從來就沒有成為過我自己?”我只覺得血液都冷了下來。
“可以這么理解,至少在你以蘇小洛的身份生活以前,是這樣的。”
“怎么可能?”我抓著自己的頭發,不肯相信。
“小洛,這還不是最關鍵的,當前最關鍵的是,因為這一次催眠,喚醒了你之前被封印的關于南宮洛的記憶,今后它會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你腦海里,甚至,你跟我描述的那種屬于南宮洛的情感,也會越來越不受控的出現。”
“不……”我悲嗆的低呼一聲,顏朝的話,不就是間接說我會有精神分裂的癥狀嗎?
“我已經可以肯定,給你實施持續催眠的人,就是陽志云。但是,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他。所以,小洛,我要征詢你的意見,是不是把你現在的精神狀態告訴你父母,然后你開始接受系統的治療。”
“如果我不接受呢?”
“后果不堪設想。”顏朝的聲音,幾乎帶著種冷酷的味道。在遇到重大事項時,他總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像個不帶一絲感情的機器人。或許,陸教授說得對,只有面對南宮洛時,他才是那個多情溫潤的顏朝。
“如果我接受治療,治愈的幾率多大?”
“這個陸教授沒說。”
“她是沒把握嗎?”
“她跟我打了個比方,說你那次長達半年的治療,就好像是癌癥第一次發作,然后做了切除移植手續;而這一次,則是復發,新舊記憶混合到一起,不管是要切除新的還是舊的,都十分艱難,但若新舊一并切除,則相對容易。”
“一并切除?是指再次把我二十三年的記憶抹掉?”
“是。”
“顏朝,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你怎么可以讓我再次忘記?”我不顧一切的喊。
顏朝臉色遽變,他朝我走了一步,情深的喚一句:“小洛?”
我一怔。
幾乎是同時,我們都明白過來,剛才,他以為我不是我,我也的確不是我。
絕望的一聲尖叫,我抓起被子,蒙著頭,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我原以為,只要有陸教授在,我是要記起還是忘記,簡直就易如反掌。可是,現在,陸教授都解決不了,我卻隨時都在進行蘇小洛南宮洛的模式切換。
顏朝沒有安慰我,他依舊站在一邊,我不知道他心里所思所想,也不想去知道,因為我自己,已經亂成一團糟。
許久,我心終于稍稍平靜下來,扯下被子,對顏朝說:“我會告訴我父母,我要知道,我到底從哪里來,我到底是誰?如果我只有切除這一條路,我希望,這一回,我能做我自己。一個真正的自己,哪怕,她的生命,是從二十三歲開始!”
顏朝嘆口氣,坐到床邊,伸手摸摸我的頭,憐惜的說:“小洛,不止是這樣,我還要你做出一個選擇。”
“什么選擇?”
“和小曦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