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顏曦這種契約情人的關系,一轉眼已經維持了三個多月。在這三個月里,我們對彼此身后的那個世界,依舊是陌生的,但是,我們對彼此的身體,卻是無比的熟悉。而且,因為一次次交融,身體完全適應了對方,有了前所未有的默契,有時只要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讓我們明白彼此的所思所想。
這樣一種默契,還帶來另一個好處,那就是在工作上,我對他的旨意,絕大部分能心領神會,很多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十分順利。
顏曦并沒有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這份工作上,他是心理學出身的,還開了一間心理咨詢室,如果不是太忙的時候,他都會騰出半天時間去咨詢室。
在這半天里,他會把所有的工作都委托給我,而我在這段時間,成長很快,只要不是決策性的問題,我基本都能獨自解決。
一天下午,顏曦照樣去咨詢室了,他的內線轉到我座機上,是十樓1001室要求他送一份《績效考核方案設計》的文檔上去。這是顏曦對原來績效考核方案的改進,他把想法授意給我,我則整理成文,而且還經過多次修改完善,現在則是給高層過目的時刻了。
這天我穿了鵝黃及膝連衣裙,淺藍繡花布鞋,兩條又黑又粗的麻花辮垂在胸前,脂粉未施,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復古風。同事張言見我這身裝扮,笑我是從民國時期走出來的女學生;李旦旦則不會說話,居然說我這個樣子像他媽年輕的時候,氣得我差點不顧淑女形象飛他一腳。
我就帶著這民國風,胸前抱著文檔,施施然上十樓去了。
找到1001室,居然是我面試那天附耳偷聽的房間。幾乎是一瞬間,關于那個傳說的記憶復蘇了。本來這三個多月來,我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已漸漸忘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可這一刻,那個高高在上的男神,那雙美到眩目的眼眸,那無懈可擊的五官,一一浮現在我面前,或許,此時,我只要一推門,他就會在門內。
雖然薛助理說他來朝顏科技的時候不多,但我卻有種奇怪的直覺,這次找我的,一定是他。哎,我甚至有點懊悔,剛才聽電話時,為什么沒聽出他的聲音。
努力忽略過快的心跳,我屏息凝氣,敲門,里面傳來清冷的兩個字:“進來。”
我忐忑地走進去,厚厚的地毯踩上去綿軟無息,寬大的大班桌后有個男人埋首工作。
我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打招呼,因為我不確認他到底是誰。
過了有一兩分鐘,男人終于抬起頭來,果然是那張絕色的臉。
“是你。”他含笑看我一眼,似乎有點驚訝。
“您好,顏先生,這是您要的文檔。”我謙卑的把文檔遞過去,聲音有絲絲顫抖,就像最細微的風吹著樹葉。
“顏曦怎么沒上來?”他問。
“他出去了。”我說。
“哦,我本來是想找他上來說說新舊兩個方案的區別的,他要改革,總得有足夠強大的理由說服我。”
“如果顏先生不介意,我可以為您對比一下兩個方案。”我努力讓聲音趨于平穩,于公于私,我似乎都應該這樣做。一來這個方案也付出了我的心血,二來我不希望他找不到顏曦而對顏曦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好。”他微微笑著,從桌上另外拿起一份文檔,說,“我們去會議室聊。”
這間辦公室里面就附帶著一個小會議室,我們走進去,我把新舊方案改動的地方先列出來,又把新舊方案的優劣對比一下。因為這個新方案我反復修改了四五遍,舊方案則看了十幾二十遍,雖說不上倒背如流,但也能做到隨手拈來,所以整個講解過程流暢透徹,似乎頗得他的歡心。
“你理解很到位,說得不錯。”當我講完之后,他贊許道。
“謝謝。”我情不自禁吁一口氣,手心里有黏黏的汗。
“你來公司多久了?”
“四個多月了。”
“哦,時間真快,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也是在這十樓。”
“是。”我心臟砰砰砰毫無節奏的跳著,時隔這么久,他居然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你很緊張?”他微笑著問。
“有點。”我低著頭,說,“我還要感謝顏先生,如果沒有您,我那次面試大概通過不了。”
“哦?為什么呢?”
“我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當時投簡歷的時候,我是胡編亂造的,沒想到居然獲得了面試機會。”我誠實的說。如果我沒料錯,他應該不會計較我這樣的投機取巧,作為一個把事業做得這么大的人,他愿意對這些小事一笑而過,表現一種強者風范。
“你的意思,是我無意中給你開了綠燈?”顏朝似乎笑得很開心。
“當然,如果沒有您,面試官不會一路放水。”我看他心情頗好,膽子大了不少。
“哈哈。”他長笑兩聲,說,“還好,那天顏曦有事沒來做面試官,否則,他一定不會放水,你大概也進不了公司。”
“是,顏總曾好奇我是怎么進來的。”
“那你怎么說?”
“我……”我飛快的看他一眼,說,“我說這是一個秘密,不能與人訴說。”
“哈哈哈……”顏朝笑得有點放肆,眼角有細細的皺紋顯露出來,他或許不年輕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魅力。和他坐在一起,他笑的時候有種春風拂面的感覺,他不笑的時候,又有一種龐大無比的氣場。談笑風生、運籌帷幄,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你很有意思。”他別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問,“我只記得你叫小洛,姓什么呢?”
“我姓蘇,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
“蘇小洛?”
“是。”
“人有意思,名字也有意思,而且,你今天這打扮,也很有意思。”他茶褐色的眸子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可我竟生出一種他透過我在看別人的錯覺。
“這是復古風。”我臉微微泛紅。
“嗯,有點像7、80年代的女孩子。”他臉上有一剎那的恍惚,似乎打開了某扇記憶之門。
一個像他這樣出類拔萃、風光無限的人,總是有很多精彩紛呈的回憶的,我沒去打攪他,安靜的坐在一旁。
他卻很快回過神來,臉上有寂寥之色,落寞的說:“你下去吧。”
他這個樣子,竟讓人覺得心疼。
是的,心疼!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絕色傾城、富可敵國的男人,竟讓人覺得心疼。
我想,或許,他是不快樂的。
我不過說了一句稍微俏皮一點的話,他卻笑了那么久,大概,是他的生活中,實在缺乏笑的元素。
高處不勝寒,一個站到那高山之巔的男人,他和天上的云彩挨得很近,可是,他和塵世里的快樂,卻離得太遠。
他的眉頭輕輕籠起,額心有一條豎紋,好比是歲月的刀刻上去一樣。那樣一條憂傷的痕跡,怕是要天使的手才能撫平。
我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為這個眾人口口相傳的傳說,私下里,見過他的人對他念念不忘,沒見過他的人盼著有朝一日能一睹他的風采,大家都在討論他的絕色,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有種骨子里透出來的郁郁寡歡。
我似乎被這種郁郁寡歡感染了,心情低落的回到辦公室。
接下來的工作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心思還被十樓那個男神牽著。
后來終于忍不住,給俞瑾打電話。
八卦俊男美女,一直是我和她的特長。
我在電話里把今天見到顏朝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并反復強調他表揚了我很有意思。
“你不會來真的吧?”俞瑾聽我說完,帶著幾分似真似假的憂心問我。
“什么來真的?”我好像沒聽明白。
“我是說,你不會真喜歡那個顏朝了吧?這個意淫一下可以,來真的大概就不行。以他現在的權勢地位,你就算想做個小三,估計都難。”俞瑾刻薄的說。
這死女人,當初勸我留在朝顏科技的時候,她可是把握十足的說顏朝會不出十天來找我,結果呢,一百天都過去了,顏朝都沒來找我。現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見了個面,她又這樣潑我冷水。
“你會不會說人話呢?我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還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媚眼神功,怎么就做個小三都難呢?”我不依了。
“切,你那媚眼神功,最多媚媚你的上司,至于那個傳說,還是算了。小洛,我不是打擊你,是你選擇的對象,比我選的還不靠譜。我的好歹想見還能見上,你的壓根就不知道他下一次出場,要等到猴年馬月。”
“我……”我本來想反駁一下,可仔細一想她雖然說得難聽,卻居然是事實,讓人無從駁起,只好怏怏的偃旗息鼓,說,“懶得和你說,我掛電話了。”
掛了電話,心情似乎更加低落。哎,不過是一個才見過三面的男人,竟然影響到我活寶一樣的蘇小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