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聲音又急又利,顏朝書房本就離我房間不遠,按理應該能夠聽到,可此時卻全沒有動靜。
我表現得更加驚懼,再叫一聲顏朝,見依舊沒有反應,手便去關那扇門,嘴里說著:“走開,走開,走開。”
顏曦不為所動,依舊靜靜的看著我。
“你走開,我不要見你。”我見門反正關不上了,索性不去管那門,只捂著耳朵,肩膀瑟縮著,反復說,“你走開,走開。”
我還帶著點哭音。
我覺得我演技還可以的。
就算顏曦先前懷疑,但此刻見我這副模樣,那懷疑,應該消散了一些吧。
果然。
我見他微微躊躇一下,臉上浮現憐惜的表情,輕聲安慰道:“小洛,你別怕,我是顏曦,我不會傷害你的。嗯,哥哥這會可能出去了,我剛才去書房看了,他并不在。不過,你不用擔心,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我將信將疑的看他一眼,小聲哽咽著:“你先出去。”
顏曦卻不走,他依舊站在門口,聲音愈發溫柔,說:“小洛,你不要怕我,在我還小的時候,你是我媽的學生,我們經常見面的,有時候,你學了一首曲子,我還會跟著吹呢。我記得有一次,是在春天,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顏曦看著我,眼里漾著水樣的波紋,唇邊的笑,溫和的像那春風,不知不覺就把我帶入他講述的那個場景。我仿佛置身于一望無垠的綠地,頭上是湛藍的天空,手里的風箏,飛得又高又遠,而那個在一旁笑盈盈看我奔跑的男人,他是顏曦……
我跑得越來越遠,漸漸離開顏曦的視線,我聽到他在叫我:“蘇小洛,蘇小洛……”
我脆聲應著,調轉身子,朝來時的路跑去。
我的黑發被風揚得很高很高,風箏似乎已經飛入了云端,我看到一個黑影漸漸變大,漸漸變大,哦,是那笑盈盈的顏曦,他依舊站在那里,張開雙臂,似在迎接我的歸來。
我朝他跑去。
我投入了他的懷抱。
溫暖寬闊的懷抱,讓我的心有種期待已久的滿足。
“小洛,真的是你。”顏曦溫柔的呢喃,在我耳邊響起,他的唇摩挲著我的耳垂,帶來一種癢癢的觸感,讓我的心,竟有微微的悸動。
“是我,真的是我,顏曦,我好想你。”我回應著他,熱切訴說自己的思念。
“我也想你,想得心痛。”顏曦聲音里浸著濃郁的情感,他的唇沿著我的耳垂,一路吻過來,吻到我的脖子,又吻到我的臉頰,最后,落到我的眼睛上。
“小洛,我愛你。”他深情表白。
“我也愛你。”我不知受了什么蠱惑,閉著眼睛,承受他羽毛一樣輕柔的吻。
我感覺他的唇離開了我的眼睛,一路下移,移到我的唇上。
他輕輕碰了我的唇一下,又倏忽分開。
“小洛,我差點錯了。”他說。
“我……”我似乎被這一聲“錯了”驚到了,猛的一個激靈,一下子睜開眼睛,卻看到自己正緊緊和顏曦抱到一起纏綿。
我都沒法弄明白我們怎么一下子就……就發展成這個局面了。
可是,此時,我也來不及弄明白了,我想起顏朝跟我說的,我知道我是一顆小小的棋子,但整體布局,哪怕是再小的棋子,一旦不在正確的位置,也是能左右局勢的吧。
啊……
不知道現在演戲,還來不來得及?
而且,這個顏曦,他說他錯了,可是,他還沒承受這錯誤帶來的痛苦,我就輕而易舉投入他懷抱,是不是太冤了點?
說好的折磨呢?
說好的虐呢?
都哪去了?
我腦子飛快的轉了一下,立刻調整模式,進入南宮洛狀態。
“啊……顏朝……”我驚恐的尖叫一聲,一把推開他,朝床的方向跑去。
我爬到床上,靠著墻,瑟瑟發抖。
顏曦對這樣的突變,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終于試探性的走了過來,心疼的問:“小洛,你怎么了?”
“走開,走開,”我不停搖頭,“顏朝,顏朝,我要見顏朝。”
“小洛,我是顏曦,你剛才明明是……”
“走開。”我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呃,愛哭也是有好處的,關鍵時刻,流淚不是件難事,起碼不用借助洋蔥。
“小洛……”顏曦并不走,這廝,剛才肯定又像那次在小吃街一樣,對我用了瞬間催眠。顏朝說了,催眠的本質不過是利用人心底的潛意識,來進行強烈的暗示,我本來就是蘇小洛,深愛著顏曦,所以,不由自主就接受了他的暗示,和他溫柔繾綣起來。顏曦肯定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不肯走。但是,我此時強烈的排斥反應,或許,也讓他猶疑,弄不好,我的狀況更加惡化,已經在主次人格之間任意切換。
弄不好是這樣的,所以,他的眼里,才會疑竇叢生。
但我不能繼續讓他在這里站下去,顏朝沒來,沒有他的配合,我一個人演的戲,總嫌單薄,以顏曦的銳利,遲早是要穿幫的。
我得趁顏曦還沒瞧出太多端倪之前,再賣力一點。
我嗚嗚的哭著,渾身抖得厲害,那絕望又無助又懼怕的模樣,到底讓顏曦心軟了。
他退后一步,柔聲安撫:“小洛,你別怕,我馬上出去,我去把哥哥找來,你別怕。”
我不理他,兀自哭得厲害。
然而或許是我哭得太厲害了,他又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似乎想要來撫平我的悲傷。
我再度驚恐的尖叫一聲,一把扯過被子,蒙住了頭。
當我蒙住頭之后,我的心里一下輕松很多,不用對著顏曦x光的眼睛,就不那么害怕穿幫了,我雖然依舊哭著,但只發出聲音,已經沒有眼淚了。
反正流不流淚他也看不到。
顏曦在外面又靜默了好一會兒。
終于,我聽到腳步聲響起,他還是出去了,甚至,還很紳士的輕輕帶上了門。
我在被子里又呆了一會,確認屋里沒有一點聲音,這才小心翼翼的撂起被子一角,視線在屋子里掃射一圈,確認他沒耍詐。
屋里沒他的身影。
我把被子從頭上完全扯下,長吁一口氣,唔,悶死我了。
不過,我這口氣還沒吁完,就卡在氣管那兒了,還好是一口氣,要是其他什么玩意,估計我就被卡死了。
我的目光盯著床上一個圓筒,久久挪不開來。
那是一個薯片筒。
它沒遮沒掩的躺在那里,到底有多久了?
是從我一拉被子就開始的嗎?
我做事情一向不周密的啦,當時只想著這樣當著他的面一直哭一直哭,若是一下子注意力不集中,笑場了怎么辦,所以決定用被子擋一下,哪曾想被子里被我藏了一筒薯片。
我完全忘了這一點好不好?
此時,看著那個平時看在眼里分外可愛的圓筒,真是欲哭無淚。
顏曦那廝肯定看見了的。
我這淚眼朦朧都能看見,他火眼真睛,又怎會錯過?
只是,他看到這個,為什么沒反應呢?南宮洛會吃薯片嗎?不會的吧;但蘇小洛愛吃薯片,卻是肯定的。
他或許能猜到我是蘇小洛了吧,但為什么沒反應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該死的。
這兩兄弟都一樣一樣的,肚子里不知比常人多了多少道彎彎,輕易是不肯給人看個明白的。
我皺皺鼻子,不去想這個磨人的問題,撿起薯片筒,一片一片嘎嘣嘎嘣用力嚼,嚼著嚼著,我又慢半拍反應過來,哦,mygod,我凌亂的床上,還有一個大棋盤和一堆的棋子呢,這些個,我可是連藏都沒藏的。
沒瞎的顏曦,應該都看到了吧?絕對是看到了吧?
悲了個摧的,這下我已經可以肯定斷定確定,顏曦是識破了我的啦。
但他為什么按兵不動,卻不是我能識破他的。
我在心里哀嚎一聲:顏朝,我真不是故意的。
以顏朝狠厲的作風,我壞他大事,他會不會讓我死得很難看?我苦著個臉,依舊有一片沒一片往口里塞著薯片,只是,那一向靈敏的味蕾,卻仿佛失去了應有的功能,口里的薯片,何止吃不出那份香脆,簡直味同嚼蠟。
顏朝就是在我這怏怏的模樣中走了進來的。他在我床邊皺眉站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晚餐打算省了?”
我抬頭看他,訕訕一笑,說:“穿幫了。”
“就憑這些?圍棋、薯片、凌亂的環境?”
“這些還不夠?”
“不夠,穿不穿幫,取決于他心里的那個心魔,如果他愿意你是蘇小洛,哪怕你再表現得像南宮,他也會把你變成蘇小洛,相反,如果他愿意你是南宮,就算他明明白白你是蘇小洛,他也會把你當成南宮。”顏朝繞口令一樣說。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問。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他微微一笑,說,“把這收拾一下,跟我下去吃飯吧。今晚,我們三人一起用餐,戲,我不叫停,你還得演下去。”
“我覺得我已經演不下去了。”我苦著個臉。
“我想,用不了多久了。”顏朝拈起一顆棋子,放在眼前,對著燈光看去。那黑色的棋子,在燈光的照射下,會有一種瑩瑩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