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顏曦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情離開的。他走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的又掃了我一眼,這一次,我沒有閃避,而是迎著他的視線,帶著點(diǎn)任性,帶著點(diǎn)桀驁,帶著點(diǎn)報復(fù)的快感,回看著他。
他似乎一震,終是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默默的退了出去。
顏曦走后,顏朝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唇角的笑,我總覺得含著太多太多內(nèi)容。
這只修煉成精的天山雪狐,不是我能看得透的。
所以,我便也懶得去琢磨他笑的含義。
哎,不知道這類似于軟禁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在等待顏曦前來的時候,我還想著要怎樣,把戲演得惟妙惟肖,頗有點(diǎn)興致勃勃,可顏曦走后,我卻只覺意興闌珊。
那個沉悶無趣的男人,不知有什么魔力,竟能這樣左右我的心情。
害得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夢里,也盡是些讓人心塞的場景。一會兒夢見吃白切雞,吃完一盤又來了一盤,吃完一盤又來了一盤,怎么吃也吃不完,抬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顏曦正守著一碟碟幾乎堆成山的白切雞,笑得不懷好意;一會又夢見和顏曦甜蜜蜜的手拉手散步,他偏過頭來吻我,我閉上眼睛期待的迎上去,結(jié)果快吻到的時候鬼使神差睜眼,卻發(fā)現(xiàn)想要吻我的人是顏朝,嚇出了一身冷汗;一會又夢見在人潮如涌的街道上,我撥過一個又一個人,驚惶的尋找顏曦,終于找到了他,正要投入他的懷抱,卻發(fā)現(xiàn)他身邊,還有個嫵媚嬌艷的女人……
真真是活活把我給氣醒了。
若不是顧及顏朝所謂的大局,我恨不能拿把刀去把他滅了。
真是太讓人氣憤了,以至于平時那么好睡的我,在辦公桌上都能口水長流做著香甜的夢的我,在后半夜,愣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睜眼到天亮。
失眠的日子實(shí)在不好過。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當(dāng)又一天,我頂著一雙熊貓眼出現(xiàn)在顏朝面前時,他居然沒有一點(diǎn)同情心的說:“我覺得你前幾天那個透明妝就很好,清純又可愛,這個煙熏妝,太濃墨重彩了點(diǎn),其實(shí)并不適合你的氣質(zhì)?!?
我眼皮都懶得抬。
不過幾天功夫的相處,顏朝在我心目中的男神形象,已經(jīng)江河日下。高高在上又怎么樣?絕色傾城又怎么樣?有王者風(fēng)范又怎么樣?一旦呆在一起的時間多了,籠罩在他身上的那些光環(huán),便也失去了耀眼的神彩。
他其實(shí)就和普通人一樣,嘴巴鼻子眼,吃喝拉撒睡。
而且,我還發(fā)現(xiàn),他不愧是顏曦的親哥哥,其腹黑程度比顏曦有過之而無不及。比如他明明知道我思念顏曦,卻偏要有意無意提起他;他明明知道我吃膩了白切雞,卻依舊吩咐小蔡一日三餐端過來;他明明知道我耐不得寂寞,卻連電腦都不準(zhǔn)我碰一下;他明明知道……
他知道的東西多著呢,反正在他面前,我就是個透明人似的,他要怎么捉弄,要怎么揶揄,還不是看他的心情。
我都懶得反抗了,反正又沒他聰明,何必浪費(fèi)那么多腦細(xì)胞呢?
我現(xiàn)在最熱切盼望的,就是這一盤很大的棋快點(diǎn)下完。
又一個周五,顏曦依舊過來匯報工作。這回,陸教授也在,她是想連同顏曦一起說服顏朝,讓我接受治療,因?yàn)槲覍ν馊吮憩F(xiàn)出一種非同尋常的排斥,而顏朝,則幾乎把所有的心思花在我身上,看在他們眼里,仿佛是顏朝的世界里,除了一個南宮洛,再也沒有別人。
當(dāng)然,他們的所謂說服,顏朝是聽不下去的。
陸教授脾氣并不好,當(dāng)場就發(fā)作了,說顏朝執(zhí)意如此,是誤人誤己。一個病態(tài)的南宮洛,不管看在誰眼里,都是一種殘忍。
但顏朝卻只是看著我,說:“我只要小洛記得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其他的,我并不敢奢望。而且,我也不敢冒險,我不知道,接受治療的小洛,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不相信我?”陸教授語氣十分不善。
“難道您相信您?”顏朝反問。
“我,”陸教授猶疑一下,說,“我有五成把握。”
“不,就是有九成把握,我也不敢冒這個險。”顏朝說。
陸教授見顏朝如此固執(zhí),便拉了顏曦這個同盟,說:“小曦,你且好好勸勸你哥哥?”
顏曦沒有說話,他如水的目光看向我,那目光,乍一看似乎波瀾不驚,但細(xì)看,卻發(fā)現(xiàn)里面隱約藏著一絲苦澀的眷念。
他可是后悔了?
陸教授說的五成把握,他可是后悔了?
可顏朝卻容不得他后悔,他說:“小曦,你不用勸我,我愛小洛,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會牢牢抓在手里;反之,哪怕只有一絲失敗的可能,我也不會放任它的到來?!?
顏曦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陸教授重重嘆一口氣,說:“小朝,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告訴你,小洛這個樣子,是不會持久的,若不鞏固她的記憶,終有一天,她會連你都記不起來?!?
說完,她再嘆一口氣,近乎蹣跚的走了出去。
那滿頭銀發(fā),看起來都讓人覺得悲傷。
我忽然有些不忍,為顏朝,這樣利用一個真心關(guān)心著他的老人。
顏朝微微垂了眸,頭偏向一邊,不去看陸教授的背影。
陸教授走后,顏曦默默站了一會,也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他又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卻是暗潮洶涌,里面有著太過復(fù)雜的情感,以至于我剛接觸到他的視線,便驚惶的逃開。
可是,即便逃開,我也能感覺到顏曦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好一會。
那一刻,我甚至有種被他看穿了的感覺,他本就是透視眼,有x光的啊,我能在他面前演一次,難道還能演兩次三次n次?
怕難的吧?
顏曦走后,我把我的感覺說給顏朝聽,他卻不以為然,說我想多了。我真想多了嗎?我覺得我沒有想多。
不喜歡動腦筋的人,她的直覺往往出奇的準(zhǔn)確。
果然。
第二天下午,天還沒完全黑,顏曦居然就回了洛園,進(jìn)了木屋。以洛園和公司的距離,他來得這么早,肯定是翹班了,絕對是翹班了。
其時我正自個兒下圍棋下得不亦樂乎。我讓黑子代表顏曦,我則是白子,顏曦圍棋水平很菜的么,我連連進(jìn)攻,他節(jié)節(jié)敗退,很快就萬里江山一片白。光如此還不過癮,我又給顏曦畫了一個大頭漫畫,每當(dāng)他被我吃掉一片棋,我就在他下巴上畫一根代表胡子的黑線,如此一盤棋下來,他的下巴已經(jīng)慘不忍睹。
我看著他那可憐又丑陋的模樣,很是解氣,咯咯咯咯幾乎笑個不停,圍棋下得愈發(fā)有勁。
顏朝終于受不了我傻乎乎的笑聲,把我趕出書房,讓我回自己的房間,反正今天陸教授不在洛園,演戲缺了最重要的觀眾,偶爾也是可以懈怠一下的嘛。
回自己的房間我就更放肆了,舒舒服服的盤腿坐到床上,一邊嚼著薯片一邊提刀殺戮,發(fā)誓要讓顏曦的胡子茂盛得像一片森林。
我這薯片可來之不易,是死纏硬磨顏朝才讓小岳給我買來的,他規(guī)定我只能在晚上吃,而且吃完馬上要漱口——只所以這樣做,主要倒不是怕演戲穿幫,而是他居然受不了薯片的香味。不只薯片,很多加了添加劑的膨化食品的香味,他都受不了。
男神的喜惡還瞞奇怪的。
幸好顏曦沒有這莫名其妙的毛病。
哦,對了,又跑題了,咱還是別說薯片,咱還是說回顏曦那廝。
且說我正左右手博弈,鬧得歡快,門上傳來敲門聲。我想當(dāng)然的以為是顏朝,吸了鞋正要去開門,猛然想起手里的薯片,趕忙把薯片筒塞到被子里,又端起床頭的茶杯咕嚕咕嚕喝了一滿杯水,然后吹吹氣,還有香味嗎?應(yīng)該沒有了吧,反正我是聞不到了。
不過就算有我也不怕,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快黑了吧,差不多是晚上了,而且我也馬上漱口了的,不是嗎?
我如是想著,慢條斯理的走到門邊,呼啦一下,把門打開。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我想立刻把門關(guān)上。
然而門外的人不給我這個機(jī)會,他手稍一用力,那門,就無論如何也關(guān)不上了。
我張了嘴,一時竟忘了要如何反應(yīng)。
因?yàn)殚T外的人,不是顏朝,卻是顏曦。
此時,一身白衣的他,正微微蹙著眉,黑眸里清冷的光輝,緩緩的從我臉上移到腳上,又從我腳上移到臉上,那探究的神色,簡直讓我如芒刺在背。
“小洛,是你?”他徐徐吐出兩個字,是個問句,可是,又分明不是個問句。
我怔在那里,本能的就要點(diǎn)頭。
可是,幾乎是電光石火一剎那,我想起顏朝所說的配合,便愣是來了個急剎車,惶恐的搖著頭,揚(yáng)聲叫:“顏朝,顏朝,顏朝……”
呃,這被我搞砸了的爛攤子,是得顏朝來收拾的吧。
不知薯片的味道,消散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