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園出來,依舊是小岳送我回市區,車上我給顏曦打電話,他居然還在加班。
“現在都幾點啦,怎么還不回去?”我用抱怨的口氣。
“還不到十點?!彼f,“手上還有一些活,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忙完?!?
“還要一個小時啊。那我怎么辦,看來只有在門口喝西北風了。”
“呃,你先睡。”他漫不經心的應道。前幾次給他打電話,也是晚上,他若在忙,總是要我先睡。
給他打電話其實是很沒意思的,完全不熱情的家伙,又不會說甜言蜜語。
“那我睡了,你別后悔。”我說。
“好?!彼麘宦?,竟是要掛斷的節奏,可下一秒,他似乎反應過來,急急的問,“你說什么,喝西北風?”
“是啊。”我很無辜的說,“你不回來,我又沒鑰匙,可不是只能在門口喝西北風。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決定按你的建議,先找地方睡去了?!?
“你敢?!彼K于明白過來,“我馬上回來。”
“來不及了?!蔽覑鹤鲃〉男Φ溃拔荫R上打道回府,去找,呃,去找俞桓?!?
我本來是想說去找俞瑾的,可俞瑾是女人,氣不到他;又打算說去找阮臻,可他那么小心眼,大概還是有點介意那次情侶裝事件的;最后只好說找俞桓,俞桓是男人,可是,在顏曦眼里,卻又不是男人。唔,這樣說,好像對俞桓不厚道耶。
“我二十分鐘就到?!彼娴?,“不許調皮,要是亂跑,回頭抓到剝皮?!?
我在電話這頭咯咯笑了,為他這句含義豐富的剝皮。
二十分鐘,看來,這廝又要開快車了。但愿他運氣好,不要碰到太多紅燈。
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想著即將要見到他,那些糟心的事,竟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實,過去的那些記憶,對我真的不太要緊,我是蘇小洛還是蘇南南,或者是其它什么人,完全不重要,只要父母愛我,只要顏曦愛我,當下的時刻,便是最好的時光。
我幾乎是潛意識的這樣想著,完全沒注意到,在那潛意識里,顏曦的地位,竟已經和父母一樣重要,此時,甚至,我都沒有想到秦安。
車子到了顏曦樓下,我正要下車,他的電話打進來了。
“小洛,我到小區門口了,你在哪里?”
“我在樓下啦?!蔽艺f。
“那好,你到電梯口等我。”他說。
我應一聲好,走向電梯,按負一樓,干脆下一樓等他。
電梯剛到負一樓,就看到顏曦從車庫那頭疾步走過來,那樣急的步伐,我還沒見過呢。印象中,哪怕是天塌下來,他也是穩健如常的。
“小洛?!彼吹轿?,眼睛一亮,疾步變成小跑。
我笑著迎上去,待到跟前,他一把抱住我,下一秒,便吻住了我的唇。
我們幾乎是一路擁吻著上電梯,進房間,然后,沒有任何猶豫的糾纏到一起。我們的身子,永遠比我們的言語,更先一步做出熱情的反應。
當這個男人,和我沒有任何縫隙的緊密貼合時,他就不再是那個水一樣淡然寡味的男人了,他表現的那種生動、熱烈、火一樣的溫度,無不說明他對我,也是思念到極致。
他幾乎吻遍了我的每一寸肌膚,吻到我的耳邊,叫一聲我的名字,無限纏綿的說:“小洛,我好想你?!?
我嗯一聲,說:“誰信呢?你連主動給我打個電話都很少,還想我?”
“我不知道在電話里要說什么?”他的話略略生硬。
“像現在一樣,說你想我?!蔽胰鰦傻卣f。
他卻只是笑了,繼續用他的吻,來替代他原該說出口的情話。
我似乎有點兒生氣,我想,我是介意的,那分開的十多個日子,不在身邊的他,是我看不見摸不著的,而他的心思,卻遠比他的人,更難觸摸。
我不知道我是太年輕,經驗不夠,還是太浮躁,急于求成,這個遲遲不肯說甜言蜜語,更不肯做出任何承諾的男人,讓我竟生出幾分恨意,當一切平靜下來,他擁著我,默然的撫摸我的頭發時,我終于沒能忍住,在他肩膀上再次咬下兩排壓印。
我已記不得咬了他多少次。
難道我前世,真的是一只狗?
還是,我已經形成一種習慣,當我的牙齒咬住他的肉時,我心里升騰起來的,是一種報復性的快感,我想,若他不肯把我記在心上,我便在他的身體上,留下我的痕跡好了。
我的心里,似乎早就盤旋著這個想法,以前我沒察覺到,可是,在這黑暗里,我忽然發現,這幾乎是我的一種本能反應,仿佛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在教我,若有人負你,你便咬他,你便咬他,你便咬他!
真是瘋了!
我的腦海里,什么時候,竟存在一個這樣的念頭?
咬他?
我手撫上那排淺淺的牙印,指尖傳來微微濕潤的感覺,想必咬得狠了,有血絲滲出來。
黑暗里沒有光,可我還是感覺到顏曦在看我,一直在看我。
“小洛?!彼K于叫我,聲音低沉而沙啞。
“對不起?!蔽艺f。
“你這么在意?”他問。
“在意什么?”我知道他問的是什么,卻只是裝傻。我已經問過一次他是不是愛我,難道還要再問一次?
顏曦沒作聲,發出像羽毛一樣輕微的嘆息,更緊的抱住了我。
太過寂靜的夜,我能聽到我們的呼吸,還有心跳。
“顏曦,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你會不會后悔,你什么都未曾對我說?”我想起顏朝說的所謂反噬,其實靜下來想想,他說的不只是反噬,他說的就是精神錯亂。一個一會以為自己是這樣,一會以為自己是那樣的女人,或許就是我們俗稱的神經病。不止是南宮洛的記憶,還有那個男人的聲音,還有剛才忽然冒出來的那種咬他的念頭,還有那些電閃雷鳴,還有未知的瞎眼小姑娘,我的腦海里,已經有越來越多我無法控制的東西。
“你說什么?”我這句話,似乎給了顏曦太大的震動,他撐起身子,摁亮床頭燈,一雙像夜空一樣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著我,一字一句問,“你為什么會忘了我?”
我被他過激的反應嚇著了,想跟他說我最近發生的事,又記起顏朝的囑咐,便把這念頭生生壓了下去,故作輕松地笑著,調皮的說:“人固有一死,死了不就什么都忘了?!?
“我不許你死。”顏曦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橘黃的燈光,沒給他臉上添加任何柔和的色彩,反而現出一種猙獰的恐怖。
我是真被嚇著了,用力去推他的手,驚懼的問:“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大概是我的聲音,驚醒了他,他臉上的恍然倏忽不見,看我一眼,淡淡一笑,說:“對不起,我,我只是冷不丁聽到你說那個字眼,一時有點接收不了。”
“是嗎?”我反問,難道黑暗里有鬼,不止在我的心里,也在他的心里?
“嗯?!彼狡降膽宦?,伸手去關燈,光線消逝的那個瞬間,我看到他臉上的笑也消逝了,一派蕭索的神色。
隨著消逝的,還有空氣里那旖旎的色彩吧?
長久的思念,一朝相逢,激情過后,卻是如此瑟瑟的收場。
實在有點不是滋味。
我任性的賭氣著,離開他的懷抱,給他一個冷冰冰的脊背。
他的手掌覆在我肩上,沉默了好久,才淡淡的說:“睡吧?!?
是啊,睡吧,該做的都做完了,自然就可以安心的睡了。
可我的淚卻沒有任何征兆的流了出來。
我忽然有點后悔為什么要來深圳,即便來深圳,我也不應該來找他,一個不肯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何苦去惦記他?
我不知道我的淚流了多久,或許是激情過后的疲憊,或許是這份悲傷實在太輕,不知不覺中我竟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后,卻發現不知什么時候,我又滾進了顏曦的懷抱。因為一夜好眠,黑暗里那點矯情的賭氣著的悲傷,早就無影無蹤。不過,我哪里肯如此輕易便宜這個讓我完全捉摸不透的男人,便依舊嘟了嘴,打算將生氣進行到底。
哪知顏曦見我醒來,臉上的笑卻分外燦爛,眉眼彎彎的,似有流動的光彩。
“早,小洛?!彼穆曇簦瑴厝岫鴮櫮纭?
我哼一聲,臉扭向一邊,不理他。
他笑得更是開懷,扳過我的臉,問:“早餐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我才不吃你那些中不中洋不洋的東西呢。”我再哼一聲,很有骨氣的樣子。
“那我帶你出去吃,去吃你最愛吃的流沙包。”
“不去?!?
“那你帶我去吃街邊的炒粉,你愛吃幾家,我都陪你?!?
“真的?”我有點不信。
“當然是真的。”他一臉誠摯。
我認真看著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有溫潤的愛意流瀉出來,這個男人,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在行動上,卻還是讓步了,愿意如此遷就我,不能不說,他對我,到底還是在意的。
這或許是他特有的哄人方式。
而我卻是如此禁不住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