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知道媽媽字字珠璣,但是,目前的我,真的不想提起燕蘭這個人,如果沒有她,我不會遭遇這一切痛苦,那些猙獰的面容,只要想起,我就一夜無眠。
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位置,我痛苦地低下頭搖了搖,“想要忘,忘不了,所以恨她……”
說完我就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只留下身後媽媽悠悠的嘆息聲。
想要忘記,談何容易?我知道愛和恨都是那一念之間的事,然而,我很世俗地執著著我那一念,其實恨一個人也不輕鬆,起碼一念及那人的面貌,心裡的厭惡讓自己的心情頓時昏暗了下來。
自從警察走後,我反反覆覆問自己,是否真的希望看見師姐身敗名裂前途盡毀才甘心,可我無法立刻給自己一個答案。
忘不了我和師姐在校園裡的歡聲笑語,忘不了多少個夜晚的傾訴低語,忘不了我們走向社會後的相互鼓勵,但是也無法抹去被師姐背叛出賣的劇痛。
遭遇變故的那一刻,我彷彿看見整個世界崩潰在我的面前。廢墟中那一片片的磚瓦都刻有鮮活的記憶,現在安靜地貼在大地上,即便我有多小心保持行走的安靜,終究會發現,自己只是一個被傷痛放逐的人。
就這麼在記憶的翻滾中折磨著自己,讓自己的情緒也隨之跌宕翻滾,在起起落落的快樂與哀傷。
不知道當自己遲幕之年以後,回頭看那些曾經被自己認爲很是動亂的青春,它們會不會像是水紋一樣,飄蕩消失在水面上……
回過頭去看自己成長的道路,一天一天地觀望,我站在路邊上,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裡,看到無數的人羣從我身邊面無表情的走過,只要偶爾有人停下來對我報以燦若桃花的微笑,我便心升暖意。
那時的我快樂爛漫真誠,而今的我呢?沒有安全感,沒有內心的安詳,讓痛苦啃噬我的內心時,當怨恨侵蝕我的靈魂時,我覺得我越來越醜陋。
忍不住拿起電話,撥通了肖的號碼,當肖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在耳邊響起時,我泣不成聲。
“晚丫頭?怎麼了?”
“穆穆?發生什麼事了?”
“乖,說出來,別憋著,說出來吧,寶貝……”
“怎麼哭了?誰讓我的小公主不開心?”
聽著肖溫暖的聲音,更加自慚形穢,更加悲痛於自己的污穢,身體的乃至心靈的污物,讓我連自己都討厭。
掛斷了肖的電話,我抱著枕頭放聲大哭。
不知道什麼時候媽媽走了進來,把她的手機放在我的耳邊,拍了拍我的背,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拿起電話,肖的聲音急促地傳了過來,“晚歌,晚歌,別掛我電話好嗎?”
“發生什麼事了?伯母說她說了你幾句,讓你難過了?”
“沒有……不是……”我大概也傷害媽媽了吧?她一心希望我開心快樂,而我卻抓著已經過去的傷痛放不下。
“我覺得自己好邋遢,身體是這樣,心靈也是這樣……”面對著肖說不出的話,此刻通過電話流淌而出。
“我恨她,我真的好恨她啊,爲什麼呢?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呢?我沒有拆散過任何人,她爲什麼不相信我?”
“我好討厭現在的我,不開心,不相信別人……”
“我甚至不相信自己……肖……我好怕啊……”
“傻丫頭,怕什麼?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雖然我並不喜歡燕蘭,要說恨可能有點過頭?!?
深吸了一口氣,肖溫和地繼續說到,“晚歌,我給你講個聖經故事。”
肖講的故事是這樣的:耶穌上了橄欖山,清晨他又來到聖殿,衆百姓都到他跟前來,那時,經師和法利塞人帶來了一個犯*時被捉住的婦人,叫她站在中間,便向耶穌說,“師傅!這婦人是正在犯*時被捉住的,在法律上,梅瑟命令我們該用石頭砸死這樣的婦人??墒?,你說什麼呢?他們說這話,是要試探耶穌,好能控告他。耶穌卻彎下身去,用指頭在地上畫字。因爲他們不斷地追問,他便直起身來,向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沒有罪,先向她投石罷!”他又彎下身去,在地上寫字。他們一聽這話,就從年老的開始到年幼的,一個一個地都溜走了,只留下耶穌一人和站在那裡的婦人。
耶穌遂直起身來向她說,“婦人!他們在哪裡呢?沒有人定你的罪嗎?”她說,“主!沒有人。”耶穌向她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罷!從今以後,不要再犯罪了!”
說完故事,肖柔聲道,“穆穆,相遇最初時,你的眼神乾淨明澈,這跟你的身體容貌無關,它們折射你的心靈,你沒有任何惡念,滿心赤誠,所以真的感動我。”
“經過了這次的磨難,我想,你應該感謝上帝,給你磨礪心智的機遇,如果選擇怨恨,那麼痛苦的不是別人,而是你?!?
“穆穆,現在不能放下沒關係,咱們一起學習,學會讓自己放下,好嗎?”
“好……”好像心靈得到了充電,我默默點頭應允。
“燕蘭有沒有罪,是法律和上天的事情你無法左右。你開不開心,是你自己所能左右的,我希望我未來的妻子,不但擁有善良的心靈,也擁有寬容慈愛的胸懷,咱們一起努力做好,如何?”
感受著母親和肖的言語,就好像心靈接受著洗禮,此刻我纔開始體會到,名聲與尊貴,是來自於真才實學的。有德自然香。
有時就是好想逃開一切,去一個人的世界,安安靜靜的逃離一切喧囂……
隔天,肖出差回來已經很晚,還是堅持風塵僕僕地來到我家,看著他擔憂的眼神,我知道我的那通電話,給他帶來不少煩惱吧。
“傻丫頭,要學著開心起來,沒必要總想著昨天的你,昨天已經過去。誰說明天的太陽不會更燦爛呢?”
“晚歌,好懷念那個天真愛笑的你,爲了父母和我,把陽光都找回來好嗎?”
望著肖,很心疼。我愛的人,要他爲我受累擔憂,肯定是罪過。我的老爸老媽,我的肖,還有肖爸爸肖媽媽,乃至肖陽,都對我付出了真誠的關愛,如果我繼續這種消沉的狀態,想必會讓愛我的人失望了。
擡眼凝視肖的星眸,裡面的情感越來越厚重,作爲他的未婚妻,我本該滿心幸福,然而我的情緒起伏讓自己彷彿和自己所願日行漸遠。
正待向肖述說什麼,就聽見李伯在客廳裡著急地叫,“阿姨,你不可以這樣啊……”
然後是某人的哭叫聲,“我知道你家丫頭回來了,小施看在我和老穆這麼多年同事的份上,讓丫頭幫幫小蘭呀,我求你了……”
客廳裡,媽媽的聲音,爸爸的聲音頓時混雜在一起,我呆怔地站在房間裡,心裡明白,這個時候來的,除了師姐的媽媽,不會有別人。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肖卻穩穩地牽住了我的手,“晚歌,我陪你出去看看,不能就這麼讓伯父和伯母去應對,有我在,別擔心?!?
看著肖握緊我的手,忽然不再那麼害怕,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第一次跟在他背後的情形,那時候的想法就是,要是可以一輩子跟在他身後就好了,而今,我真的跟在他身後,卻又是另外一種風景。
聽見房門開啓的聲音,未等媽媽反映過來,阿姨已經竄到我的眼前,一把抓起我的手,急切地哭叫,“丫頭!丫頭?。∧憔染刃√m??!”
被阿姨的狀態嚇到,我忍不住往肖的身後縮,肖微笑著摟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後禮貌地對阿姨說道,“阿姨,您冷靜,咱們到廳裡坐下說?!?
“不要,不要,我知道這次小蘭做過份了,丫頭,你和小蘭不是好朋友嗎?你幫幫她,幫幫她……”說話間阿姨把我的手攥得更緊,拉著使勁晃。 www ?тт κan ?C〇
“不……不……”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我連阿姨也不喜歡。
阿姨急切地搖晃著我的手臂,不知道是她太大力還是我太緊張,隨著額頭滲出的薄汗,渾身的傷口都開始絲絲作痛。
“阿姨……阿姨……”看著阿姨焦急得變形的面容,恍若看見了那幾個匪徒的臉。
雖然由始至終我都沒親眼見過那幾個匪徒,心裡卻留下了那幾個人猙獰的表情和聲音。
“不啊……”身上在出汗,可身體卻感覺奇寒刺骨,不禁戰慄。
媽媽率先衝到我的面前推開阿姨,“大姐,您的女兒是您的寶貝,我的女兒也是我的寶貝啊……請您輕點……”
不顧一切地抱住媽媽,我開始失控痛哭,“媽媽……”
摟著在懷裡不住顫抖的女兒,媽媽的淚水也不止地滑落,“乖,乖,沒事,沒事,沒人會傷害你,乖,不怕……”
“阿姨,咱們坐下來說,這樣大家的情緒都不適合談話。”肖溫和地勸慰阿姨。
“哦!哦!我不好,我不好!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啊。”阿姨說著眼淚亦是不停地流淌。
當所有人坐下後,肖輕撫我的後背,“來……放鬆,阿姨沒有惡意,不用害怕?!?
李伯這時斟來熱水,肖及時地遞到我嘴邊,“來,喝一口,定定神,放鬆……”
媽媽長嘆了一聲,看看爸爸,爸爸行動雖然遲緩,但在老先生的精心醫治下,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語言功能,只是發音還未能像往日般乾脆。
爸爸搖搖頭,示意讓阿姨說話,阿姨擦著眼淚,喝了一大口水,這才嘆口氣,“老穆,我一直好強,希望把女兒也教育得幹練實際,可是……”
“孩子間到底有什麼恩怨,我也不想過問,但這次的事,是小蘭不對,她不該……”
阿姨說著又哭起來,“我聽說她出事……哎呀……天都塌下來了,您是知道的老燕走的早,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多不容易啊……”
“小蘭這孩子要面子,好強……她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
聽到這裡,媽媽打斷了阿姨的話,“大姐,我們家晚歌,雖然不是每件事都做得很得體,但她絕對不會去拆散誰,我這個當媽的最瞭解她!請您尊重她!”
“我……”阿姨頓時發現自己失語,尷尬地看著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