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山時天空已經放晴,孫策在馬上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長槍。雖然由玄鐵鑄成,但此槍一色的瑩白晶潤,竟似由美玉雕琢而成,唯有手指劃過槍身時才能感覺到其爲金鐵之質。槍長一丈一尺三寸,槍頸處隱隱現出“龍魂”兩個小篆刻字,摸上去卻是光滑無比,沒有一絲刻痕。槍鋒雙面開刃,有如半截利劍,在夕陽中光芒慘烈。
“握住此槍,彷彿還能感覺到項王的意志。”孫策讚歎道。
“項王用槍,定非凡品。”程普將手中的蛇矛展示給孫策看,“主公,我輩武人在鑄造兵刃之時,均喜於其中熔入天外玄鐵,以堅其質。這類兵刃大多呈烏金色,少數上品略現赭紅色,能將玄鐵煉至白色,除了主公手中的項王槍,唯有大禹治水時所用的天河定底神珍鐵了。”
天河定底神珍鐵,不就是如意金箍棒麼。孫策笑道:“德謀將軍真是博學。”
“當年洛陽井中的傳國玉璽也是德謀認出來的。”黃蓋在一旁插口道,“德謀不當學究當將軍,真是屈才了。”
衆人回到軍營時天色已晚,孫策見橋蕤、呂範和朱治帶著兵士高舉火把,守住寨門,。火光之中,江東軍正與一千左右鎧甲不整的人馬對峙,雙方相互謾罵,一片騷亂。
朱治見孫策等人回來了,驚喜的迎上前去,孫策皺眉問道:“君理,這些是什麼人?袁術竟然派出這樣的散兵遊勇來截殺我們?他未免太過小看我了。”
朱治呼吸有些急促的道:“天幸主公歸來及時,若非橋將軍和呂先生機敏強幹,我軍勢必要在這夥劫**身上吃個大虧。”
“劫江的賊人能嘯聚如此數量的黨羽,殊不簡單。”孫策一揚馬鞭,帶著程普等人馳至寨門前。橋蕤和呂範這纔看到孫策一行,不勝驚喜道:“主公!”
孫策舉起左手,命他們停在原地。孫策翻身下馬,提著槍徑直行到對方那羣人面前方纔停住,之間爲首的年輕人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劍眉入鬢,目似朗星,略顯凌亂的頭髮用一根帶子束在腦後,耳邊插著一根孔雀尾羽,身著一領蜀錦戰袍,斜袒在左邊,露出結實的左臂和胸膛,腰間一側挎著一把鐵脊戰刀,另一側則掛著一串黃金鈴鐺。
孫策將龍魂槍插在身邊,拱手爲禮道:“閣下是否左將軍袁公路的部下?”
“放屁!”年輕人不禁大怒,“袁術算什麼東西,莫說他一個小小的左將軍,就是長安的皇帝,也管不著我們。”
年輕人斜覷著孫策,神色間頗爲不屑的道:“看你們衣甲的制式應是袁老驢的部屬,你這小白臉是他的兒子?袁術那張驢臉竟能生出你這般俊俏的兒子,嘿嘿,依我看你小子多半不是他親生的。”說罷他仰面朝天,和一衆部下一起放肆的大笑起來。
笑聲未歇,年輕人拔出腰間的戰刀狠狠的插在地上,喝道:“回去告訴你老爹,我不去他州郡裡借糧,他也別來我這裡倒捋虎鬚。莫說你們這點兵,便是再來一倍,我也教你們有來無回。”
孫策見此人裝扮,又聽其言語,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他是何人,當下攔住正要發作的程普等人,冷笑道:“袁術算是什麼東西,憑他也配做我的長輩?”
“你以爲憑這幾句話就能騙得了我?”年輕人翻了翻眼,“回頭看看你手下士兵的衣甲,哪件不是淮南的制式?”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孫策無奈的攤了攤手,“不過這些士兵的確是我從壽春騙來的。”
年輕人雙手叉腰,哂笑道:“鐵公雞的尾巴上也能拔得下毛來?小白臉,你姓甚名誰,是什麼來歷?”
“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你是誰。”孫策不急不緩的道,“長江錦幔舟,酬君重知己。尊駕可是錦帆俠甘寧甘興霸?”
“哈哈哈哈。”甘寧縱聲大笑,笑聲爲止,他已閃電般的拔出插在地上的戰刀,對著孫策當頭劈下:“老子劫江爲生,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天生就是當賊,去你媽的錦帆俠!”
“主公!”程普等人掣刀出鞘,欲上前救援,但是事出突然,甘寧出刀速度又快,待幾人反應過來已然來不及了。孫策情急之下向旁邊一滾,避開了致命的一刀,順手抄起插在身側的龍魂。
甘寧哈哈大笑,嘲諷道:“好一招懶驢打滾,閣下深得其中精髓,不愧爲袁術子侄,可謂家學淵源。”
孫策站起身來,一振手中龍魂槍,極爲平靜的對程普等人道:“將刀都收起來,這是我與甘興霸兩人之間的戰鬥,任何人不得插手。”
“混蛋龜兒子才倚多爲勝!只是可惜了我這把好刀,空斬鼠輩。”甘寧橫刀一揮,身後的人馬也都退到一丈開外的地方。
孫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右手握住槍尾,沉身弓腰,將長槍緩緩拉開,甘寧眉鋒一挑,“嘿”了一身,眼中露出興奮的神色:“有點意思。”
“喝!”甘寧怒喝一聲,舉起手中的戰刀全力撲上,凌厲的刀勢攜著身體的重量一起壓上,以長敵短,孫策沒有後退的餘地,只能橫槍正面格擋甘寧的劈斬。火花四濺,龍魂格住了戰刀,孫策被巨大的力量推動著退後,長槍順勢一斜,將刃口插入地上,借勢撐住了甘寧的刀。孫策臂上發力,猛的一振,盪開了戰刀,兩人都被對方強橫的力量震得虎口開裂。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隙,兩人再次蹂身而上,開始了下一輪攻擊。雙方拋棄了所有防禦的招式,完全是以攻對攻,尖銳的刀槍相斫聲不斷響起。
甘寧以短攻長,初時藉助自己的勇力大佔上風,但是隨著時間的延長,自己的攻勢開始漸漸被孫策大開大闔的攻擊所壓制。甘寧虎吼一聲,冒著被孫策刺中的危險,扭身閃進了孫策三尺之內,在長槍鋒尖擦著他小腹而過的瞬間,擰身發力,揮出一記凌厲的光圈。戰刀劃開空氣,帶著尖銳的嘯聲向孫策腰間砍去。
孫策心中一驚,向後急退的同時奮力扯回槍尾,手臂下壓,長槍挑起堪堪擋住了甘寧的這一招橫劈。
甘寧天生神力,又在江湖上磨礪多年,這用足全身勁力的一刀將孫策連人帶槍一齊劈得飛了出去,甘寧得勢不饒人,提刀再上,欲予孫策以最後的一擊,卻不想孫策在落地的一瞬間穩住身體,藉著那一刀霸道的力量,以左腳爲支點旋轉,一個反身,長槍劃出一道銀色的光芒,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刺了出來。
槍勢狠辣,就連甘寧也不得不橫刀擋駕,但是龍魂的利芒只因甘寧的防禦略略阻滯了一下,隨即便擊碎了他手中的鐵脊戰刀徑直刺向甘寧的眉心。甘寧無從躲避,只能閉目待死。
槍鋒堪堪停在甘寧眉心前一寸的地方。甘寧睜開眼來,看見孫策劇烈的喘息著,他勉力收回長槍,拄在地上撐住自己的身子,像是耗盡了所有的氣力。
甘寧將手中的斷刀扔在一旁,勃然大怒道:“士可殺不可辱,誰要你賣好讓招。你今日若不殺我,日後一定後悔!”
孫策此時全身劇痛,口中乾澀難當,啞著嗓子搖了搖頭道:“我槍下只殺敵人,不殺朋友。”
甘寧一愣,隨即咬著牙恨恨的說:“他媽的我最恨的就是你和周瑜的這副模樣,說話拐彎抹角,不像個真人。”
“公瑾?”孫策心頭一震,急問道:“甘寧,你把他怎麼了?”
“我能把他怎麼了?”甘寧有些惱怒的道,“周瑜詭計多端,只有他算計別人,哪有別人算計他。老子要不是被他騙了,也不至於巴巴的在此地等你。”
孫策有些看不慣甘寧說話的方式,皺了皺眉頭沒有出聲。
甘寧鑑貌辨色,已知孫策心意,當下冷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麼好自負的,若非你手中槍好,又怎能擊碎我的鋼刀。若是我的刀不碎,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既然你看不起我們,我們也沒必要死乞白賴的非要投入你的帳下。”說罷呼嘯一聲,就要帶著手下離去。
孫策奇道:“甘興霸,你是準備食言而肥麼?”
甘寧臉色難看的轉了過來,孫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氣寒冷,我們進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