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我也驚呆了,都說花語宮主膽大,竟不想是這般肆意妄爲(wèi),甚至不曾過問當(dāng)事人的意見便將一朵千年雪蓮送入了我的口中。
我瞪向花解語,宋玄墨也皺眉看向他,卻見那人神采飛揚,眉眼間淨(jìng)是挑釁之色,笑容也越發(fā)明豔了。
“四公子,真是抱歉了,本宮主的千年雪蓮全數(shù)送給了長生姑娘,你若想取,便去找長生姑娘要吧?!被ń庹Z說話間不忘打量幾眼自己的纖纖細指,怎能這樣漂亮呢?“哦,本宮主忘了,長生姑娘已經(jīng)將雪蓮服用了,四公子此時再要,只怕晚了?!?
“你……”宋玄墨除了這個字,再也沒吐出別的什麼,一雙眸子除了憤怒還是憤怒,怒視著花解語,卻發(fā)現(xiàn)他笑得更加妖嬈,真是讓人忍不住刮花他那張臉,毀掉他那個帶著諷刺的笑容,實在是太扎眼了,難怪世人傳言花解語是個魔頭,果真是個狠毒的角色。
事實上,宋玄墨也的確這樣做了,只覺一陣輕風(fēng)略過,便見他掐住了花解語的脖頸,那纖細修長的脖子,瞬間出了些紅痕,我欲上前幫助花解語,卻見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論武功,花解語或許不敵宋玄墨,可若論毒術(shù),天下幾人能及得上他分毫?果不其然,便見宋玄墨掐著花解語的手隱隱發(fā)青,想來該是中了花解語的毒。
“你竟敢對本公子下毒!”因爲(wèi)疼痛,宋玄墨鬆開了抓著花解語的脖子,怒指道:“衛(wèi)國乃區(qū)區(qū)小國,不想衛(wèi)人竟敢如此猖狂,信不信本公子帶兵滅了你們的國,收了你們的地。”
花解語神色一厲,不過轉(zhuǎn)而愈發(fā)笑得妖媚,我從未見他這般笑容,明明那樣明麗絢爛,偏偏尋不到一絲笑意,在初夏的晌午,只會令人覺得冰寒,令人覺得發(fā)顫。
我想他是真的生氣了,纔會露出這般神情。紅袖一揚,以著睥睨天下的語氣說道:“那又如何?衛(wèi)國滅了,還有其他國家,與我花語宮有何相干?本宮主做事從不考慮別人有何感想,只爲(wèi)隨性而已。你之前問我爲(wèi)何下毒,當(dāng)然也只是因爲(wèi)本宮主高興。高興,便那樣做了,不高興,便就罷手。九國之內(nèi),本宮主想殺誰,想救誰,還輪不到宋國一個公子來決定?!?
我在一旁聽著,竟不覺有些羨慕,這樣的語氣,這樣的不屑一顧,甚至不去顧慮一個國家的存亡,天下間,大概只有花解語有如此的勇氣吧?
一切能隨心,該是多麼任性啊,可惜,長生只能羨慕,卻做不到,我的身後有太多情緒,有太多顧慮,以至於不能任意妄爲(wèi)。
我有要保護的家人,要珍惜的人,要尊重的國家,要揹負的責(zé)任,終歸是做不到這樣肆意地活著。
罷,罷,我看向花解語,他同樣也看著我,還未曾說話,便聽到他飄來淡淡的一句“以長生姑娘的醫(yī)術(shù),難道解不了這小小的毒?”
那話語中,包含著輕蔑,包含著不屑,包含著我說不出來的情緒,我終歸是讓他失望了吧。他那般張揚不羈的個性,怎麼會交我這樣膽小懦弱怕事的朋友?
我知道花解語在生氣,可是又無可奈何,宋玄墨是昔公的四公子,是昔公看好的宋國繼承人,是昔公最寵愛的兒子,如今他身處孟府啊,在孟府中了毒,孟府就該給昔公一個交代,給宋國一個交代。這交代無非分爲(wèi)兩種:一是我親自爲(wèi)宋玄墨解毒,自此兩清;二是孟府就此隕落,爹爹和孃親命懸一線。
長生別無選擇,別無選擇啊。
花解語看著我,終歸是轉(zhuǎn)身離去,對不起,終是令你失望了,朋友。一襲紅衣似火,在風(fēng)中飄揚,正如他來時那般,依舊那樣我行我素,依舊肆意……
蘇桐幫我扶著宋玄墨進了外間,蘭兒打了清水,端著藥箱,遠站在一旁,施針,解毒,我從未覺得原來救人也會這般難受。宋玄墨身上的毒,暫時無礙,我又尋了藥方,令蘭兒前去煎藥,一來二去,不知覺中便到了中午,陽光照進來,分外刺眼。
“你何時學(xué)的醫(yī)術(shù)?”一直不發(fā)聲的宋玄墨打量著我的動作,繼而問道。
“重要嗎?”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一向冷情的四公子何時會詢問一個人無關(guān)之人。
“是,很重要?!?
我能說是死後嗎?是前世被你宋玄墨逼死,在天門山上作爲(wèi)一隻魅,苦心學(xué)習(xí)的嗎?以指甲掐了掐掌心,原來還是會痛的,原來孟長生清醒地活著,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說,畢竟這天下間有誰能接受這樣離奇古怪的命運,又有誰會相信死人亦能重生?
輕嘆一口氣,是妥協(xié)了吧,無論如何孟長生還是孟長生,不會隨意改變:“兩年前,自我中了青花之毒以後,便開始研習(xí)醫(yī)術(shù),可到頭來還是需要千年雪蓮才能解了身上的餘毒?!?
我未曾看到宋玄墨放在的手顫了顫,自是不知他的內(nèi)心有多麼震撼,儘管猜測,儘管一再告訴自己,終究不敵真相被揭開時那般令人驚訝。
我聽到宋玄墨帶著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難道,除了千年雪蓮,就沒有藥物能化解青花?”
他的聲音居然在顫抖,是爲(wèi)了洛凝嫣而顫抖嗎?他是在爲(wèi)她惋惜,還是爲(wèi)她傷心呢?這些早已不再與孟長生相干,我輕笑,卻不知曉自己此時的表情帶著多少苦澀,流落在脣角的是笑意還是失意,心還是會在乎嗎?或許連自己都說不清楚。
“長生雖不知是否除了千年雪蓮,青花再無解藥,卻知曉火蓮之毒可以暫時剋制青花毒發(fā)。或許三年,或許五年,總該是有些功效的。四公子若想爲(wèi)洛姑娘解毒,不妨先尋些火蓮花,將其煉製成藥粉尚可抑制毒發(fā),這三五年間,若是有心,總會尋到救治的藥方,或許會再發(fā)現(xiàn)一株千年雪蓮也說不準(zhǔn)。”
拾起桌上的銀針,輕輕擦拭,後提起藥箱向門外走去,話至於此,已然算得上仁至義盡,卻聽到後面?zhèn)鱽硪宦曒p顫:“長生——”。
我知道那是宋玄墨的聲音,卻無法理會,因爲(wèi)孟長生無法說出違心之言,無法在恨一個人恨得入骨之時,還能狀若無事地笑著。
“長生,今日的事情,我可以當(dāng)做從未發(fā)生。”
我的腳步頓了頓,遂而道:“多謝四公子。”
未曾轉(zhuǎn)身,自是不知宋玄墨眼裡的落寞,不知從何時起,那個一向冰冷無情的男子也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當(dāng)年的預(yù)言或許不曾說錯,宋國之內(nèi),註定要有一個女子,推動著歲月的齒輪轉(zhuǎn)動,註定要有一個人,儘管那樣渺小也會影響著一個國家的命運。
只嘆當(dāng)時的我們,都只是棋局中的棋子,當(dāng)局者迷,迷失在命運中無從選擇。
我不信命,卻不得不由著命運牽動,我不認(rèn)命,終歸是敵不過命運無情。
“蘇叔叔,您怎麼還在這裡?”出了外間便瞧見蘇桐領(lǐng)著僕從依舊站在院落裡,我走上前去輕聲詢問。
“小姐,今日這事……”蘇桐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在擔(dān)心今日宋玄墨在孟府中毒會不會對爹爹造成影響,“若是需要一個人,蘇桐願意,願意代替老爺。”
還好有蘇桐,還好爹爹有這麼一個忠心的下屬,我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好了幾分。將心比心,蘇桐常年跟隨在爹爹身側(cè),拿我也是當(dāng)半個女兒一般疼愛,比起冰冷的算計,殘酷的決鬥,這份心總該是溫暖的。“蘇叔叔莫要擔(dān)心,四公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長生不再追究,也請?zhí)K叔叔當(dāng)做不知道,不要告訴爹爹和孃親惹得他們擔(dān)憂?!?
“也好,今日之事,蘇桐不曾知曉,只是四公子來小姐的長生閣探望罷了?!碧K桐說著厲色望向身後的僕從,“今日之事若有誰敢走漏風(fēng)聲,便不要怪我手下無情?!毙\(zhòng)人哪敢不依,紛紛保證不曾聽過什麼,不曾見過什麼。
遠處蘭兒端著藥碗走來,低聲說道:“小姐,四公子走了?!?
“他可曾拿了藥方?”
“不曾?!碧m兒輕搖著頭道。
看來,他還是不信任我,也罷,信任與不信任,何須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