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墨替我脊背上完草藥, 便將布條和剩下的藥草扔給我,示意我胳膊上的傷自行解決,而孟姑娘豈是這樣的人, 有人能用必然使人盡其才, 自是將胳膊一塊遞過去, 讓宋玄墨看著辦。
果真, 宋四公子又撕了塊兒布條, 顧著撕碎草藥去了,一邊撕,一邊道:“七年前你在山洞裡救了本公子一命, 如今,算是兩相抵消了。”
我心下一驚, 他果然是知道的, 只是這些年從未提過罷了, 我撇向宋玄墨,只見他低著頭專心塗藥包紮, 又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當年替你緩解青花之毒是冒著生命危險,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憂,如今四公子不過是替長生上了草藥,就想抵這份恩情, 也太會算賬了吧。”
“哦, 是誰拼死拼活把你從寒潭中撈上來的?又是誰在你叫冷發抖時替你生火驅寒?”宋玄墨繼續手上的動作, 嘴上絲毫不讓。
“嗯, 有道理。”我點了點頭, 話鋒一轉,“可是是誰引來的奪命七煞, 若不是那人,我怎麼會在崖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啃著野果充飢。”
“野果也能解渴啊,另外,本公子還抓了幾隻野兔烤了吃,阿生,你怎麼看不見呢?”我順著那邊看去,分明就是一堆兔骨頭,連一隻兔腿都沒給我留,順手抓起一隻青果充飢,一口下去,真酸。
宋玄墨眼底藏著狹促的笑意,再道:“況且,若不是你和我那六弟設計陷害,何至於本公子面對七煞時只能逃跑?”
這話一出,我頓時變了臉色,“你,你……你知道?”是啊,宋玄墨這樣聰慧的人,習慣於將一切掌握於手中,這樣的把戲,怎會逃過他的眼睛?
“本來是不知道的,現在嘛……長生,你的表情很有趣,看來本公子的猜想都是正確的。”宋玄墨大笑,笑著笑著卻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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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算你知道了,可……”
“可什麼?”宋玄墨緊逼。
“可你沒有證據。”我不知道爲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爲何原本的幾分愜意到此時全然變了。
胳膊上的傷口,宋玄墨已經包紮得體,自是放開對視著我,嘆了一口氣:“阿生,你知道嗎?世上很多事情,其實是不需要證據的。”
“恰如六弟將自己困在樹林中,就是爲了讓父王相信是本公子下的手,恰如那隻白狐可以帶著本公子找到出路,以本公子的求勝之心,如何會不追出去,而一旦追出去,樹林外埋伏著的那七個黑衣人,就會一齊擁上來殺本公子一個措手不及。”宋玄墨說話時頓了頓,眼神打量著我,又道:“六弟也知道,那七個草包不能將本公子怎樣,但卻會傷著我,如若本公子受傷了,那麼之後的行程勢必要延緩,本公子一直好奇六弟爲何要這樣做,直到之後七煞的出現,才驗證了我的猜測。”
“什麼猜測?”我問道。
“阿生,看來你果真是隻瞭解其一,不知其二,也是,你怎會允許自己涉水過深。”宋玄墨轉頭看向洞口漫進來的陽光,再道:“右相孫家發現了一座鐵礦,這事你知不知道?”
這事我自是知道的,鐵礦不僅意味著財富,還意味著武力,得到一座鐵礦,可以造多少鎧甲,多少長矛,得到一座鐵礦,再擁有足夠的銀兩,就相當於擁有了一支軍隊。
“右相一族打算私吞,故而這消息至今未傳到父王耳中,六弟以爲將我重傷,會耽誤本公子去調查的行程,孫家便有足夠的時間轉移挖出來的原石,這一招將自己困在樹林裡既能引發父王對我的疑心,又能拖延時間,真是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六弟沒想到那林子裡會出現雪狼羣,也沒想到他安排的人手足足從午時等到了午夜,更料不到七煞會出手。”
“你是說七煞的出現和六公子沒有關係,那爲何時間會那般巧合?”我問道。
“誰說和六弟沒牽扯,就算和六弟沒關係,不代表和孫家沒關係,孫家那隻老狐貍等不及了,只要本公子死了,父王的身體堪憂,得到王位的除了我那六弟,還會有誰?”宋玄墨冷哼。
“可是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怎能當真?”我的心中不是不震驚,只是,以孟長生的立場,不得不說出這句話。
“阿生,有沒有人和你說過,猜測往往是真的,況且,你能說本公子之前的分析不是真的?”宋玄墨眉眼一挑,笑得邪魅,刀刻般的五官在這笑容的襯托下格格不入,那是一種怎樣的笑意,笑到人的心眼裡去,充斥著滿滿的諷刺和冷意。
“你和我說這些,不怕我將這話複述給六公子聽?”
“你不會,況且本公子也沒打算真正去調查這件事,說出去也不妨。”宋玄墨的眼角仍帶著笑意,隨著更多秘密的揭開,這笑意愈發濃重,只是怎樣都令人不舒服。
倒是有句話是說對了,我不會,我自是不會說,無論宋玄墨與宋玄商怎麼爭鬥,但凡扯到了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將會動搖整個宋國的命脈,這樣的事情,我自是不能說,說了也無用。衆多世家,誰的手中還沒有一點秘密?鐵礦的事情就算我不說,真正的世家家主又豈會不知曉,但是,如今居然沒有一人告訴昔公,那麼,這背後意味著什麼?
氣氛陷入尷尬,我不得已出聲:“喏,既然你替本姑娘包紮了傷口,本姑娘也替你包紮吧,本姑娘可不想讓你這病秧子拖累了行程。”
宋玄墨對望著我的眼神一愣,轉瞬笑了笑,道:“求之不得。”繼而自覺脫了外袍,露出胳膊來,一隻胳膊血色淋淋,有雪狼咬的傷口,有被劃過的劍傷,還有細小的擦傷,被草藥荊棘摩擦的割傷,比起我的胳膊來說,實在是不知重了多少,偏偏這樣一身傷,還沒有按時包紮敷藥。
“這若是留下了傷疤,可如何是好?”我幽幽嘆道。
“阿生,你這是心疼我?”宋玄墨好笑。
“纔不是,我只是覺得,若是留下了傷疤,該有多麼醜陋。”
“……”
雖說宋四公子包紮技術尚算嫺熟,可是比起一位學醫的姑娘還是差了點火候,上藥,順著他的衣服扯下一塊布來,裹布,一切毫無停頓,三下五除二便將一切做好。繼而,孟姑娘穿好了短了小半截的外裙,啃起了又酸又澀的野果子充飢。
“唉,你吃慢些,又沒人和你搶。”宋玄墨在一旁輕聲嘆氣,大概是實在有些不忍看夢姑娘的吃相,不過,若是誰餓了兩天,也會有些狼吞虎嚥,“果子性涼,解了渴便吃些肉吧。”
有肉吃?我接過宋玄墨遞過來的東西,樹葉裡包著一塊肉,嗯,好吧,看在兔腿的面子上,之前的事情本姑娘暫且不計較了。兔腿烤得火候正好,帶著濃濃藥香,除去沒有任何調料外,還是有幾分像樣,總是比又酸又澀的果子來得好一些。
“阿生,你邊吃邊聽我說,從這座山腳出去,再路過兩個小鎮便能回到宋都城,如若我們一會兒出發,天黑之前大約是能走出這座山的。雖然目前山林裡沒有危險,但若有個萬一,只怕會麻煩些。”
宋玄墨的擔憂不無道理,獵場之前是被清理過的,尚能碰見二十餘頭雪狼,如今這斷崖下沒有人打理,再遇上什麼危險可說不準,我自問沒有力敵羣獸的力氣,而宋玄墨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怕也是不能。
“唔……”我大口咬下一塊兔肉,將剩下的包回了樹葉裡,道:“既然如此,那還不快走。”
“急雖是急,但也不至於讓你餓著肚子啊。”宋玄墨笑道。
“既然今天便能走出去,自然要到了鎮上再吃,況且,剩下的這些兔子肉,留著路上吃吧。”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抓著宋玄墨就往外走,開玩笑,畢竟本姑娘不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