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做什麼?走吧?!彼涡痰懒艘宦暠阕灶櫹蛑翆殬强缛? 我回過神來,便也跟著一道。
至寶樓門前,遠見宋玄商踱步而來, 便有殷勤之人出來相迎, “公子, 您來了, 樓上請?!?
說話之人自是樓裡掌櫃無疑, 比起跑堂的小二穿著氣度都好了許多,一眼瞧去至寶樓的一層大堂,數(shù)桌酒席, 賓客皆歡,卻不似別家那樣喝酒劃拳, 反而多了份和諧之音, 而這大堂的裝飾, 鋪金砌玉,鏤空花雕, 說是富貴不假,說是雅緻也不離。
略過桌椅,一隻高臺搭在前方,此時臺上空空,留下幾瓣殘花, 輕紗幔帳似遮似掩, 卻又什麼也遮不住, 什麼也看不清, 徒添幾分神秘之感。
若是傍晚時分, 高臺之上流轉(zhuǎn)出冥冥之音,似有仙娥自高出隨著輕紗幔帳緩緩飄來, 此曲此舞,皆似來自天外,讓人流連癡迷,也難怪至寶樓這麼多年威名不減,自有其妙處。
二層的雅間比起一層的大堂更添幾分雅緻,每間皆有格擋,散發(fā)著悠悠香韻,若說金貴,自是比起一層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掌櫃的步子卻並未在二層止住,不過是瞥了一眼又踏上了三層。之前有幸來過至寶樓,也不過二層,不想三層竟然別有洞天,這裡似是一間花園,又似是一處景緻,盆景,假山,流水,雖是小巧,卻別有一番韻味,整個三層沒有格擋,偌大的地方空而不空,每一樣擺設(shè)放置得恰到好處。
只見自樓梯上來擺了一處小池,池子中央處立著一座孤島,聽掌櫃介紹,這叫作宛在水中央,池中養(yǎng)著各色的小魚,順著池水流動的方向便見一處小瀑布,水流清洌,自假山上留下,而假山上種著青色,這青色一鋪而下,堆在池子旁邊,假山後方養(yǎng)著各式的名貴花草,有之前在六公子府中見到的青龍臥墨池、墨蘭,還有白鳳,紅傘,粉珊瑚(這三樣皆爲(wèi)杜鵑花的品種),亦有八旋情姿,碧玉銀絲,沉香貫珠(這三樣爲(wèi)菊花品種),因著特殊的處理,將這三層的溫度控制得宜,百花齊綻,一派絢麗之色。
山水花草不過如是,旁側(cè)還有藤草編成的吊椅,收攬著名家書畫,若在此處品著茶香,用著小點,觀賞書畫,實在來得愜意。
“既有這樣的好去處,爲(wèi)何不早告訴我?”我轉(zhuǎn)首向宋玄商看去,而掌櫃自介紹完早已悄然退去。
“這也是最近才佈置出來的,不就帶你過來了嘛,本公子閒來曾琢磨著至寶樓,至寶樓,若是沒點寶貝怎麼對得起這樣的稱號,這纔想著將三樓佈置一番,想來你定是喜歡的?!彼涡绦χ氐?。
“人人都說至寶樓的寶在於登臺表演的姑娘們,無論是琴聲還是舞技都是宋城一絕,何來無寶之說?”此時孟姑娘心情頗佳,也跟著打趣。
“那是之前,若沒聽到長生的琴聲,本公子尚可自欺欺人,至於如今,還是要在樓中藏些寶貝的。”宋玄商繼而又道:“況且這三層,除了本公子、母妃和外公孫相,外人不得允許是不能入內(nèi)的,長期以來空蕩蕩的,也不是很好看?!?
“那倒是長生莫大的榮幸了。”我掩脣,“你這至寶樓第三層剛剛佈置好,便過來沾沾你的光?!?
“說什麼沾光?長生免了本公子的負荊請罪,今日這桌酒宴的主人本就是你?!?
宋玄商說的是酒宴,那麼兩人成宴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正是疑惑之際,便見大門打開,掌櫃領(lǐng)著幾人上前走來,一時間我便有些愣住了,怎麼會是他們?
誰人?自然是周家之人,周澤一身銀袍氣場足夠,周康的褪去了白衫換上青裳也添足了官場氣息,周紹的白色衣冠倒是簡樸,只那氣勢傲然,自由少年英雄氣概,而隨後的女子一身白色輕紗裙,自是周婉無疑。如今周家?guī)孜唤忝茫怀酥芡袢耘f待字閨中,其他人或是嫁了,或是待嫁,自然不適合拋頭露面。
我疑惑地看向宋玄商,只見他淡笑不語,遂而一一向各位表哥表姐行禮。卻原來威武將軍周澤今日回府,周康琢磨著尋來一衆(zhòng)小輩爲(wèi)大將軍接風(fēng)洗塵,衆(zhòng)人一商量便訂了至寶樓的座位,哪知剛到不久,便被掌櫃請上了三樓。此時見到我與宋玄商,衆(zhòng)人臉上也是一陣驚訝。而這位始作俑者除了有禮地請各人入座,便是什麼也不肯再說,我猶自納悶爲(wèi)何宋玄商會說這宴會的主人是我,如今想來,宴請周家兄弟,他的身份實在不太合適。
我暗自瞪了一眼宋玄商,繼而對著周婉笑道:“婉姐姐近來可好?”
“閒來也是無事,不過是在家看書撫琴,描畫繡樣,對了上次你讓蘭兒送來的花樣子我已經(jīng)掌握了,姑母的亂針繡法配上你那花樣,真是妙極?!敝芡竦穆曇羟宓兄T閨秀該有的風(fēng)範(fàn),一顰一笑,盡態(tài)極妍,卻絕無出格之舉。
“那些花樣可不是我描出來的,是孃親自己想的,婉姐姐也知道的,長生的畫功向來不出彩?!蔽一匦?。
“難怪了,不過要我說啊,長生表妹已經(jīng)在許多方面拔得頭籌,若事事都精通,豈不讓都城的其他閨秀無地自容了?”周婉低頭輕笑,肩膀也跟著顫抖起來。
“我道是,婉姐姐是在打趣我?!陛p聲嬌嗔,同樣是溫言細語。
“本來嘛?!?
這邊有我和周婉說著體己話,那便周家兄弟也和宋玄墨相互敬酒談笑。
宋玄商執(zhí)起酒杯,躬身便是一禮,嚴肅地道:“威武將軍常年戍守邊城保家衛(wèi)國,這杯酒本公子一定要敬,不光是爲(wèi)本公子個人,還爲(wèi)這宋都城的百姓,若沒有威武將軍數(shù)年如一日的兢兢業(yè)業(yè),哪裡有我等的安康和泰?!?
周澤還未發(fā)話,周紹便已然開口:“六公子這杯酒是該敬大哥,大哥保家衛(wèi)國本該是萬民敬仰的英雄,但,六公子這杯酒也不該敬大哥,且不論這樣卻於理不合,守衛(wèi)疆土本是我們男兒的職責(zé),擔(dān)不起六公子的一禮。不若由大哥來受這一禮,由我來還這一禮,兩相扯平?!敝芙B說著同樣對著宋玄商行了一禮,一舉將杯中酒水飲盡。
我不由爲(wèi)週三公子暗聲叫好,宋玄商這一行禮擺明別有心思,而周紹的一禮和宋玄商的自沒法比較,但周紹言語得體,偷換概念,硬生生讓宋玄商白敬了一禮,說周家三少爺聰慧得到東山書院吳先生賞識,看來他確實有值得的一面。我暗自打量起周家這位與我年齡相仿的三表哥,如今爲(wèi)時尚早,若是將來,周家的未來,便是在周澤和周紹手中了。
說話間已有下人端著一應(yīng)飯菜而入,柑香坊的西施舌作爲(wèi)開胃甜點,盤如潔玉,形似皓月,棗泥,核桃,桂香,青梅,光是聞著便足是食慾。至寶樓的龍井蝦仁倒不是稀罕之物,勝就勝在龍井清甜,蝦仁鮮美,品菜不僅在於意味,更在於一個‘鮮’字,新鮮的食材加上好的烹飪,自成一道風(fēng)景。蜜汁烤鴨也是香脆,百年烤爐似乎深得烤制精粹,與其他地方的自有區(qū)別。另外還有玉蘭片、獅子頭、澆鴛鴦、糖燜蓮子、拔絲山藥、鳳頭龍尾、月中丹桂、紅葉上枝頭……並上御前的貢酒蜜香,好一桌滿漢全席。
“這便是傳說中的蜜香吧?”周康端起酒杯遲遲不肯下嚥,任酒香回味在喉間,甘蜜若香,自是回味無窮,“早前便聽聞貢酒難得,如今還得多謝六公子,我等是沾了六公子的光?!?
“周大人哪裡話兒?長生做主人,周大人哪裡用謝我?”宋玄商將功勞全部推至我身上,我便知今日一切絕非巧合。
若說至寶樓的主人有宋玄商一份,那麼周家兄弟既然訂了座兒,宋玄商便不會不知曉。除去爲(wèi)前段時間爲(wèi)獵場的事情賠罪,昔公的身體不適,今晨查出宋玄墨的賬目怪異,那麼周家兄弟是不是也在宋玄商的算計之中?一頓飯盡是佳餚珍品,可是吃起來,卻沒有了味道??粗郎险勑Φ膸兹耍页撕椭芡衽加薪涣鳎蠖鄶?shù)時候都是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