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了心神,自然樂得閒情逸致參觀一番六公子的別苑,亭臺樓閣,無一不是精雕細琢,比之四公子府的簡潔大氣,本姑娘也只能暗歎一句財大氣粗而已。
前廳擺著的墨龍,開得正好,且不說墨色牡丹有多麼珍貴難以培育,就說這個時節裡開出的牡丹花,怕也需要匠人在花棚裡的一番靈巧心思。
花廳的裝飾與金碧輝煌似是沾不上邊的,可是比金子還要難求的紫檀木居然做了擺設的桌椅。
想起昔公當年所賜的那輛馬車,本小姐心中唏噓不已,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宋六公子,根本是拿黃燦燦的金子鋪設府苑啊。
我暗自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計劃失敗,是否能從這六公子府中順手牽羊呢?不過,想歸想,孟家的閨女絕不會有如此作爲,我以我的名字和多年的教養起誓。
有侍女陸續端來茶水糕點,宋玄商隨著人流緩緩踏步而來,一襲青衫帶著幾分隨性的意味,人未到聲先至:“長生妹妹嚐嚐這回的清梨酥,是否能好上幾分?”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對於吃食的講究絲毫不在我之下,我捏著糕點小品一口,配上端來的清茶,似乎,別有一番風味,比之前預想的味道要好了太多。
清梨酥甜而不膩,多了一份酥脆口感,明前的龍井用香山靈溪甘泉源頭的活水浸泡,去了苦澀之意,期間做工不比我的金絲芽茶少上幾分,實屬妙極。
“自然是好的。”我淡笑道。
“知道長生妹妹講究,如此,也算壓驚了。”宋玄商不疼不癢地蓋過了之前的尷尬,此時再舊話重提倒顯得孟家姑娘小氣。我淡笑不語,望著宋玄商的眼眸,一雙眸子下面隱藏著狡黠的目光,孟姑娘不禁感慨,宋昔公的這位六公子,小聰慧的確是有些,但願命運能保佑他吧。
“六公子雅緻,長生敬佩。”我轉了話鋒,又道:“公子既然拿了那本名冊,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宋玄商哂笑:“四哥連這個都和你說了,長生妹妹,你和四哥這般關係,讓本公子如何相信你的誠意呢?此番前來可是替四哥做說客的,畢竟這本名冊裡的人可都是他的耳目啊。”
是了,宋玄墨既然說過宋玄商會不聽我的勸告,自是有其中道理的,無論他是否有明示暗示的嫌疑,宋玄商這腦子大抵都是轉不過彎的,有隊友如斯,真是天大的難題啊。我自知勸解沒有效果,自然不能傻到這樣去做,畢竟這世間有個詞語叫做‘適得其反’。
於是乎,莞爾笑了:“六公子就這般沒自信,怎會認爲長生是四公子的耳目,若是我說這名冊是四公子的誘敵之計,公子可信?”
氣氛一時間僵住了,陸子冉在一旁左右相顧,宋玄商似是陷入了沉思不知該如何回答,而我,忽然笑了:“開個玩笑罷了,六公子何必當真,既然這名冊如此重要,想必六公子早就有了決斷,定是要一再審查才能呈交國公伯伯的,倒是長生僭越了。”
一句戲言,哪知一語成讖,宋玄商果真派人一再審查,未曾發覺任何問題,親自呈交給宋昔公,卻不知是何緣故惹來了昔公的雷霆之怒,然而這些皆屬於後話,目前的氛圍倒是因爲這句戲言緩和了不少,我們談天論地,飲茶作詩,好不愜意。
從六公子府中出來的時候,我不記得天色如何,也不記得陸子冉寫了多少絕句,只記得,當時的孟長生手腳都浸了冷汗,悄然地走在街道上,周圍人羣往來,絡繹不絕。
一抹鮮紅麗色出現在眼前,帶著淡淡花香,熟悉之感頓現,是的,是花解語無疑。這世間有幾個男兒能將女子的千嬌百媚融於一身?
這世間能有幾個男兒生得如此好顏色,將一衆閨秀比得無地自容?除了男生女相的花美人誰人敢稱第二?
“花美人?”我有些疑惑,一連幾日不見人影,爲何卻在此時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宋城的街頭?看來花語宮的宮主向來遊手好閒,無所事事……
“長生姑娘,別來無恙。”花美人依舊笑得春風得意,“本宮主在前面酒肆裡尋了塊兒地方,不知姑娘可願意敘敘舊?”
幾乎不待我回答,花解語便轉身帶路,似乎那句提議早就有了答案,他料定本姑娘是不會不答應的,誠然,有些事情沒解釋清楚之前,自然是得問上一問。
我跟著花解語的步伐來到一座酒樓,進了酒樓便直奔後院而去,奇怪的是一旁小廝竟將我等當作空氣一般。本姑娘料想,這大約是花語宮的一個據點吧,不然花美人怎能將此地視若自家後花園,閒庭若步呢?
看著我四處打探的眼神,花美人還是很好心地解釋著目前我們身處的環境。“這裡是花語宮在宋國的一個據點,客棧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來方便打探傳遞消息,二來於做生意有益。”
我自然能聽懂花解語所言,花語宮向來神秘而富饒,甚至有外界傳言衛國的花語宮是另一個王國,龐大的經濟支出自然需要龐大的生意網絡來支撐,而買賣消息兼之買賣人命便是花語宮神秘面紗下面的真實面目,說白了,就是一個紀律嚴格的殺手組織。
每個組織中,皆有不爲外人道的秘密,於孟長生而言自然不能過分追究。
跟隨花解語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竹樓,竹樓裡面閉目養神的男子同樣不甚起眼,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套著一身鬆鬆垮垮的灰袍子,頗有一股隱士的意味,見到我們過來,也不過是睜了睜眼,不耐煩地掃了一眼花解語,於是乎,本姑娘再次成了空氣。
“長生姑娘,這位就是之前說的神醫,本宮主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來的。”花解語嬌笑道。
我細細打量起眼前這位灰袍,雖說前一世洛陽谷神醫是救治過孟長生的,可是孟姑娘連人家的衣袖都沒沾上邊,何談真顏。
不禁有些小小失落,在心底打了個問號,按理說花解語這樣的容貌,名揚天下的師兄怎麼也不該差些,可是爲何是這般模樣?
然而想起醉然翁喝過酒後微微泛紅的鼻頭,倒也釋然了,或許洛陽谷的醫者,大都不重視容貌吧。
洛陽谷神醫蘇渙之,模樣雖不比想象中,醫術確實有揚名天下的資本,單就這一點而言,孟長生心中敬佩之感油然而生。
“長生見過蘇先生。”標準的見禮之後蘇渙之纔算正視了我一眼。
“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個會使毒的小丫頭?”蘇渙之看著花解語顯然一臉不信,任誰也不能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大家閨秀能夠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更何況其本領不在花解語之下。
蘇渙之儘管不信,卻也不好博了師弟的面子,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名鼎鼎的洛陽谷神醫有個癖好,非疑難雜癥不入手。
十二歲的身軀究竟潛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身中青花兩年,以火蓮之毒克之,無端承受了一整株千年雪蓮,還能活得若無其事的丫頭,其本身就是個謎。
這也是爲何花解語描述了前因後果之後,洛陽谷神醫蘇渙之一口應下的原因,否則以其臭脾氣,少不得花解語得磨上半月功夫。
“過來。”蘇渙之開口,我知道他指的是本姑娘,蘇渙之微瞇起雙眼,看著花解語又道:“你先出去吧,別讓人進來打擾。”
“師兄的規矩我是知道的。”花解語遞給蘇渙之一個放心的眼神,繼續走著美人步子翩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