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傻笑什麼呢?”熟悉的聲音響起,果真見到標誌性的一席玄色衣袍,我原本上揚的嘴角瞬間便下了一個弧度。
“沒什麼。”我冷著臉道,意思很明確,這裡不歡迎你。
可惜臉皮厚度堪比城牆一角的宋玄墨絲毫不爲我這般態度而受影響,本姑娘有時候在想,或許宋玄墨最後能奪得宋國國主之位大約與他那敲不爛的臉皮有一定關係吧,畢竟一個人厚顏到如此地步連神仙也懶得理會。
“咦,這是什麼?”趁我愣神之際,宋玄墨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竹笛,將其向空中擲去,樹上掉下來幾顆柿子,伴著一根斷掉的竹笛。
“你……”我一時氣極,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宋玄墨是故意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打下來幾顆柿子斷不至於毀了一根竹笛,況且,爲何非要用竹笛抅柿子呢?那根竹笛可是歐陽公子親自送來的啊。
“我瞧著阿生想吃柿子,偏巧自己沒抅到,便想著幫你一下的,誰知道一不小心把竹笛弄壞了。”宋玄墨說得無辜,但事實絕非如此,既然他能知道本姑娘爬上樹摘柿子,斷然不會不清楚歐陽寧和陸子冉來過,以他的本事,要打下來幾顆柿子何須弄斷竹笛?“抱歉阿生,改日我一定賠你一根更好的笛子。”
我看著宋玄墨一臉好笑卻拼命忍住的表情就想出拳,“賠?你拿什麼來賠?”
宋玄墨小聲道:“不就是一根破竹子嘛,我賠你一根價值更高的,如何?”
“那不一樣。”本姑娘大叫。
“大不了我讓人修復或者照著這樣子重做,賠你一根原模原樣的好了。”
“壞了的東西再怎麼修復也不是曾經,重新做一隻也不是原來那個了,宋玄墨,你懂不懂啊?”我轉身,不想理會,“罷了,你怎麼會懂呢?別跟著,讓我一個人靜靜。”
當我轉身的瞬間,自然沒有看到宋玄墨眼角的神色,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淺顯如此的道理,宋玄墨怎可不知,嬉皮笑臉的背後可否也會隱藏著不願爲外人道的心事呢?
只是那一抹神色太淡太淡,淡到無人去注意,在這寂靜的小院裡,宋玄墨剝開了剛打下來的柿子,紅彤彤的柿子泛著澀的味道,真是,一點也不好吃呢。
辦完這場拜師盛宴,離我回到白鷺書院學習的日子便不遠了。
拜師宴後,花解語並姜玉姑娘一同前來向我道別,花語宮的事務繁多,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閒來幫我,花解語已算仁至義盡了。
而師父在解開了洛凝嫣身上的青花之後,吩咐醉然翁記下藥方接替給我的解毒工作後也飄然遠去,畢竟,這才符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風範。
我琢磨著,回書院之前是否該去看一眼宋玄商,聊表一番情誼,可是昔公親自下旨軟禁,等閒人等是走不進六公子府的,即使本姑娘手中握有宋國僅有五塊的令牌,大抵也是沒有什麼效果的。
此時此刻,宋玄墨那張看起來討人厭的臉,似乎也不是那般令人生厭了。
“蘭兒,去準備馬車。”
“小姐這是打算去哪裡啊?”蘭兒回過頭來問道,“先生纔派人傳來話,過幾日便要回白鷺書院了,讓小姐好生溫習,過幾日會有一場考試的。”
我這位白鷺書院的女弟子,算下來已經有小半年沒有回過書院了,鑑於平日裡的表現,先生定然不放心孟長生有沒有將書本複習一番,能否在補考中順利通過。
誠然,白鷺書院每年是有兩場考覈的,可是鑑於孟長生受昔公派遣出使楚國,接下來又恰巧趕上放假,自然沒有經歷暑期的考覈,可是這並不代表孟姑娘可以矇混過關,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這考試嘛,就是對於之前的補考了。
我撓了撓頭,著實是令人頭疼的,誰知道先生會出什麼樣的考題來刁難自己,可是,回白鷺書院前去探望宋玄商也是必須的,儘管那個呆子腦袋不靈光,儘管這場結盟看起來是本姑娘的一廂情願,可是置盟友不管不顧的事情孟長生的確做不來。
“去四公子府。”我回道,蘭兒這丫頭一聽說和宋玄墨有關,頓時不再言語,樂得去準備馬車了。
宋玄墨府上平日裡不見有多忙,可是偏到本姑娘去找他時忙得不可開交,彷彿一夜間承包了宋國大小事務一般。
素冬站在一旁和我大眼瞪小眼,這都不知是第幾杯茶水了,喝得本姑娘直想方便,可是依舊不見宋玄墨出來,小小的書房裡一批又一批的人從門口走進走出,直到夕陽西下,纔算是清淨了幾分。
宋玄墨一身玄色,在夕陽的餘暉中頗有一番味道,熠熠生輝的神色不見疲倦,本姑娘不得不感慨,昔公的兒子體力真好,這樣的忙活也不見人家有什麼倦怠,反觀自己,坐在這裡喝茶,都喝出了厭厭之色。
見到宋玄墨從書房走出,素冬上前低聲喚道:“公子。”
卻見宋玄墨笑道:“阿生,等了許久,可是累了?”
“不累不累,”我淡笑擺手,自然不能讓宋玄墨有理由趕我出門,即使心中討厭宋玄墨這番做派,也只能暗暗忍下,畢竟有求於人的姑娘只能做小伏低,“四公子可是忙完了?”
“嗯。”一個字,聽不出情緒,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見面,依舊是淡漠的情緒,依舊是能用最少的話語絕不多說一個字,這似乎纔是記憶之中的宋玄墨,“走吧。”
“去哪兒?”我不禁有些疑惑了,卻是跟著宋玄墨的步子走向前去,牆角里早就備好了馬車,看來他是早有準備的,只是,準備去哪兒啊?
宋玄墨轉過身來,夕陽灑在他的面龐,棱角分明的五官似乎也蠻俊俏的,可這話便沒有他的臉那般好看了,“孟長生,你何苦明知故問?”
宋玄墨似乎是生氣了的,不然,連往日叫得最爲親切的一句阿生都改成了連名帶姓的孟長生,“你來找本公子,不就是因爲我那個六弟嗎?白鷺書院快開學了吧,你想趁著這段時間看一眼宋玄商?來求本公子,就得擺出一副禮求於人的態度,這般裝糊塗可不是你孟長生的風格。”
“我……”原來,原來他是知道本姑娘此行的目的地,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
宋玄墨的言語中飽含挖苦,分明是生氣了,偏偏那時候的孟長生同樣呆愣,根本聽不懂他的語氣爲何一時間變得這般刻薄,宋玄墨到底在彆扭什麼?
我低下頭,暗道這句話也太傷人了,禮求於人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模樣,難道孟姑娘等了大半天還沒有表明誠意嗎?
天知道,孟姑娘雖然生在孟府,可是從小到大如何不是被捧在手心裡的,等了半天不說,還要忍受宋玄墨的冷言冷語,眼淚怎麼就不聽話的留下來了。
“好了好了,真是醜死了。你哭起來真是醜死了,沒有半點梨花帶雨的美感,這幅模樣還是別噁心人了。”
或許是那幾滴淚珠子起了效果,宋玄墨的態度也算是好了幾分,故作別扭地道,“阿生,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如果下次再爲了什麼無關緊要之人來見我,就沒有現在這樣的好脾氣了。一會兒你扮作小廝提飯進去,我在門口等你,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有什麼要說的話儘快解決,這件事畢竟是父王下的命令,時間一長我也保不住你。”
宋玄墨雖然語氣不佳,到底是幫了我這個忙,開玩笑,宋昔公是下過死命令的,不許任何人探訪宋玄商,私自進去被發現,腦袋是要搬家的。
我抹了一把眼淚,默默點頭,真的不清楚,堅韌如孟長生,也會有掉淚珠子的時候,也不清楚,冷漠如宋玄墨,也會有妥協的一刻。
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改變著,若問宋玄墨爲何明知道此舉危險還要冒險,大約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看到紙窗外那個少女端坐著,不時地望向書房這邊,他便不自覺地心軟了。
心軟了,所以會加快地處理事情,所以明明生氣還是帶著她來到了六公子府,所以再一次容忍了孟姑娘這任性的舉動,哪怕她幫著的是打算陷害自己的弟弟。